第十八回 翻覆寻常事 千秋谁制衡(3/3)
两句,聚起的一丝内力又散。
奚郎惊愕难信,又再三问讯江潮,江潮眨眼示意。
奚郎再想不到令狐匋居然暗算江潮,而在开香堂时却总是开口闭口忠于帮主,实在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而自己却一直为虎作伥。
奚郎顿生侠义之气,便将江潮负在背上,出门时向那些总堂弟子道令狐匋有命让他带帮主去看位神医,那些弟子知他是令狐匋的红人,也不多问。
奚郎便带江潮上船回镇江,令狐匋发现后立即传令江南各分舵截杀,并亲自追来,奚郎身边只有十几名下属,战到后来只余下五人。
老疯头练武功时曾苦读医书,将江潮的脉象细细搭过,伸左手按在他头顶百会穴,右手按住他小腹关元穴,左手送气右手吸气,花了一个时辰,将江潮的任脉打通,然后让江潮静养,慢慢将真气向丹田汇集。
晨曦初上,令狐匋便来搦战,他已知老疯头在为江潮治病,因而必须加紧先将唐宁解决。
比斗最忌心浮气躁,令狐匋一阵急攻,不单拿不下唐宁,反而几次历险,这才稳住心神来战唐宁。
唐宁昨日被围困,难免心有旁顾,如今有老叫花子与老疯头撑腰,底气顿壮,一时还占上风。
老叫花子与老疯头倚坐在山石上,笑吟吟看着唐宁斗剑,见时隔数年,唐宁内力大增,古松剑法也更加圆熟,增益了不少变化。
但在老叫花子与老疯头眼中,唐宁的剑法依然有许多漏洞,二人虽说皆不使兵刃,但眼光见识当世一流,唐宁出剑弯曲,剑势飘忽,虽令人难防,却有时直刺当可奏效时偏要曲刺,也减弱了攻击的威力与速度,防守虽无大漏洞,但有时空当偏大。
这时唐宁一剑从令狐匋耳边擦过,将令狐匋惊出一身冷汗,这招名为“松径擦耳”,名字取自华山北峰的擦耳崖,其实擦耳是虚,点刺肩井才是实,令狐匋避得快,才使唐宁一剑击空。
老叫花子与老疯头暗呼可惜,其实唐宁只须及时将剑侧转,必定挑破令狐匋左耳,而今一击不中,反而右肋露出空当,若令狐匋弃剑出指,必可点中唐宁麻穴。
老叫花子与老疯头这么看,却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令狐匋虽看见唐宁剑法中有空当,却转眼即逝,别说他脑子动得稍慢,就算早知这一招,也决不敢轻易弃剑,以老叫花子与老疯头的功力自然十拿九稳,但以令狐匋的功力却只有三成胜算,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所有功夫皆有漏洞,能不能把握住却在于个人的修为了,如同弈棋时孤子分投,高手可轻松做活,低手却会被歼,其道理相同。
令狐匋毕竟习武三十多年,再斗得上百招,唐宁又渐处下风。
昨日令狐匋吃了唐宁怪招的亏,经过数百招大战,怪招已不怪了。
如今二人知己知彼,招式已无秘密,胜负便靠实力与经验了,实力在伯仲之间,而经验令狐匋无疑占有上风。
大战了数百招,唐宁越来越感到吃力,老疯头见天近午时,出言叫停。
令狐匋见老疯头昨日一展轻功,已知他内力远在自己之上,虽不情愿,却不敢不停手,冷笑道:“怎么,丐帮不是不插手么?”
老疯头笑道:“我乃老疯头,却非丐帮中人。
”这“老疯头”令狐匋自然不曾听闻,细看老疯头身上果真没有小布口袋,也无可奈何,只得罢手退回漕帮阵中,他虽在骊山大会见到过老疯头,但此时老疯头变化甚大,令狐匋认他不出。
唐宁急忙回去打坐静养,老叫花子早看出令狐匋功夫弱点,用传音入密指点唐宁几句,唐宁茅塞顿开。
老疯头连续点击江潮哑门、廉泉、通里、涌泉诸穴,输入少许真气以激活江潮自身真气,加快向丹田聚集。
老疯头与江潮功夫路数不同,真气无法相融,因而不能大量输真气到江潮体内,只有由他自身慢慢聚气。
过得一个时辰,令狐匋又来搦战,唐宁得到指点,挥剑只向令狐匋的剑上硬磕,左手箫却处处直点令狐匋弱点所在。
令狐匋花了一个时辰,想到几招可破唐宁之法,未料一交手却被他逼得接连闪避。
如今唐宁遭遇强手,却成了磨砺剑法的大好机会,依着剑意,新招不断创出。
老叫花子不绝叫好,他叫好不打紧,令狐匋心中直如雷击,心神渐乱。
唐宁又一剑将其防御空当拉开,左手铜箫直取令狐匋膻中大穴,令狐匋回剑不及,眼见膻中大穴将被唐宁点中,膻中是人身要穴,如被点中非死也是重伤。
令狐匋正道不免,拚着受重伤,一剑攻向唐宁腰间京门穴,这也是行险之着,若唐宁不管不顾,抢先直进,令狐匋重伤之下还能否击中唐宁也未可知。
却见唐宁身体微侧,铜箫滑开两寸,点向令狐匋乳中穴,原来唐宁不肯行险两败俱伤。
令狐匋躲过一劫,心神初定。
令狐匋毕竟工于心计,老于江湖,稳住心神后,却想得一计。
唐宁新招迭出,气势正盛,要想压住这股气势,令狐匋殊无把握。
令狐匋非但不压,更要助长这股气势。
唐宁出新招固然使令狐匋防不胜防,也使自己出了漏洞。
他新招毕竟未经仔细斟酌,只随势而发,自然难免有疏漏,终于让令狐匋抓得一个机会,一剑攻向唐宁疏漏处。
令狐匋眼见可以得手,正自得意,却听一声怒喝:“令狐匋,你这贼子。
”登时一惊,长剑一颤,犹疑一霎那。
高手过招,所争不过电光火石一瞬间,唐宁剑刃掠到,将令狐匋之剑削成两截。
那怒喝之人便是江潮,他如今已将全身真气贯通,慢慢立起身来,漕帮帮众欢呼雷动。
令狐匋早知不妙,想到逃逸,却见漕帮帮众皆剑拔弩张指向自己,唐宁郑奇更截住自己去路,看情形已经无法脱身。
江潮道:“令狐匋,我视你如手足,给你大权,想不到你居然乘机暗算于我。
”他卧床多年,一时不能久站,慢慢又扶壁坐下。
令狐匋已知大势已去,慢别说漕帮老的帮众,便是自己一手提拔的新进也对自己刀剑相向,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到头来连一个忠心的也没有,长叹一声道:“时至今日,再说无益,大师兄你愿怎生处置便随你了。
”
江潮转头四顾,漕帮帮众大多神情激越,要求处死令狐匋。
江潮又转向奚郎道:“小兄弟,这次救我出来,你功劳最大,你说如何处置令狐匋?”
奚郎向唐宁问询,唐宁笑道:“奚郎,这是漕帮内务,要漕帮中人才能作主。
江帮主既然让你讲,你便讲自己的意思。
”
奚郎鼓起勇气,才道:“我想放了他。
”不但漕帮众人吃惊,令狐匋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潮点点头道:“你要放令狐匋,是为公义,还是为他从前对你不薄?”
奚郎道:“我也讲不清楚,只是不希望江帮主杀害自己的师弟。
”
江潮道:“讲得不错。
令狐匋暗算我,不顾师兄弟情分,如今我若杀他,岂不与他一般无二?令狐匋,当初攻破安乐寨,是你坚持处死仇师弟,我还以为你是大义灭亲,不想你另有所图。
念在这几年漕帮因你而兴盛,将功抵过,你还是回去开你的镇海镖局吧。
”
令狐匋面色铁青,拱一拱手,扭身便走,漕帮帮众闪出一条道来,却向他身上吐了不少唾沫。
江潮又谢过老叫花子与老疯头,道:“江潮这条老命是诸位救的,今后漕帮唯丐帮马首是瞻。
”向奚郎道:“小兄弟立了大功,又心怀仁义,我有意任你为副帮主。
”
奚郎摇头道:“我年轻不懂事,功夫又不济,做不得。
”
江潮笑道:“你年纪还小,正是前途无量,老夫愿将一身功夫传授与你,由你做副帮主,想来帮中无人不服。
”漕帮帮众见奚郎释放令狐匋,性情宽仁,这样的人做副帮主自然好过令狐匋那样严厉阴狠之人,何况人家救了帮主,立下大功,有什么异议?
老叫花子笑道:“漕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你小孩子造化了。
”
江潮道:“漕帮人数虽多,却是乌合,天下第一大帮自然是丐帮了,我漕帮永远不争这第一位。
”又问起奚郎出身,听他出身孤苦,便收为义子。
众人下得山来,才有官兵赶到,想是察看比斗结束,才来走走过场。
唐宁与领兵军将相识,交待几句,官兵便回苏州。
唐宁本要回城,江潮坚请他到扬州。
到得漕帮总堂,江潮正式开香堂收奚郎为义子,任为副帮主。
令狐匋已收拾家小逃去长安,投奔长安剑宫,江潮虽允许他继续经营镇海镖局,但在扬州一带,又哪里有人肯投在他旗下。
江潮卧床多年,已不知当今江湖形势,向老叫花子求教。
老叫花子扼要交待一番,江潮大加感慨,不想如一场大梦初醒,人事已非。
长安剑宫北与幽燕帮、无极帮,东与漕帮结盟,已占半壁江山,如今与太乙门对立,成一触即发之势。
唐宁皱眉道:“我听秦宁提及出使成德前,阎峰曾三令五申不得与太乙门开衅,并不以江湖门派自居,如今竟与太乙门水火不容。
”
老叫花子道:“长安剑宫开始那阵子作为,似乎是借江湖之名,帮助朝廷对付河北藩镇,所作所为还有一层皮,但从宪宗死后,这剑宫便在各地公然扩充势力,想要称霸江湖。
关中的名门以老道士的太乙门为首,要是不挤垮太乙门,长安剑宫别说称霸江湖,便是称霸关中也是做不到。
因此它第一步便是先除太乙门,扳倒了太乙门并取而代之,接着便除华山派,接下来便是少林寺,我丐帮叫花子多,它也会分散借各地官府之力动手。
到了最后,嘿嘿,江帮主,八成便轮到你漕帮了。
”
郑奇笑道:“好计,好计,这不是当年战国时秦国所用的远交近攻之计么。
太乙华山丐帮是三晋,少林是楚国,你漕帮是齐国,到最后大军压到齐境,齐里喀嚓。
”做一个砍头的手势。
老叫花子笑道:“远交近攻?原来还真有这样的计策?我老叫花子没读过什么书,还以为长安剑宫中出了一位诸葛孔明,原来只是抄故事。
”
唐宁由衷佩服道:“前辈虽读书不多,却能洞察秋毫,愧杀天下读书人。
”
江潮道:“我漕帮哪里能轮得到最后,令狐匋这厮不是早先下手了么。
当年在骊山大会他力主与长安剑宫结盟,说是可借官家之力剿灭安乐寨,没想到令狐匋心怀阴谋。
我师兄弟三人当年为争夺掌门之位翻脸,各自经营,鼎足而立,仇六安虽然做了盗匪,但他性情却直爽,一定要真刀真枪胜我,也算一条汉子。
令狐匋功夫不及我二人,原以为他已退出掌门之争,不想他助我是假,假我之手除掉仇六安然后暗中取我而代之才是真。
”
唐宁道:“这长安剑宫一向是依靠官府之力行事,这些人也大多是些官员,还有的恐怕是不出宫门的太监,我看他们所图也不会在江湖,何以竟想称霸江湖?未免太假戏真做了,这一直是我不明之处。
”
老叫花子道:“一方面它依靠官府之力在江湖中立足,更重要的它更需依靠在江湖中的地位在官场上立身,二者缺一不可。
它先针对太乙门,除了远交近攻之外,还有其他考虑,少林寺是天下江湖的泰山北斗,大唐的护国禅寺,不可轻动。
我丐帮又是叫花子帮,他们是官爷,将我丐帮并了去,谁来养活,它背不起这个烂包袱。
”
江潮道:“只怕它虽然不并,却在你帮中扶植奸细党羽,令狐匋便是明证。
”
老叫花子嘿嘿笑道:“这个自然,老叫花子能不防范么?我丐帮中也不尽是穷叫花子,也曾有不少弟子从军立功做官的,我丐帮帮规严明帮中帮主长老必须乞讨为生,要想图谋不轨,也须他肯吃得下做叫花子的苦才成,至于其他图谋者老叫花子早将他铲除了,年初便将荆襄分舵舵主逐出丐帮。
”又道,“太乙门人数少,老道士又从不与官府打交道,没有朝中强援,长安剑宫自然先从太乙门下手。
”
唐宁与韦玉筝近年来安稳在江南,骆二之事唐宁因担心终南道人与韦玉筝激愤之下,单枪匹马私自报仇,便只悄悄知会了胖大道士,虽知长安剑宫与太乙门近年来暗中渐渐对立,却不想已至此般境地。
老叫花子道:“长安剑宫虽不曾直接挑衅太乙门,却在不断削弱太乙门的羽翼,半年前先断了太乙宫发放道箓的权力。
三个月前又借口在各地清查伪度道士,将崆峒派的道观拆除,全部勒令道士还俗回乡,这些道士一回乡,大多便被官府以各种名义收捕。
”
唐宁道:“不知太乙门与华山派有无准备。
”
老叫花子道:“老道士是以静制动,等待时机。
”
江潮道:“嬴帮主若有吩咐,漕帮虽然不济,也可略尽绵力。
”
老叫花子笑道:“江帮主你这漕帮是吃官家饭的,这种事情不须你插手,只要你两不相帮,便是断他一翼了。
”江潮点头称是。
老叫花子道:“早晚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依我看来,左右不过两三个月。
”
唐宁道:“既然如此,我们也须早回长安。
”
老叫花子笑道:“你不是与那长安剑宫的代掌门阎峰是兄弟么,你回去帮谁?”
唐宁道:“正道所在,自然要助太乙门,况且我也受太乙门厚恩。
不过对待长安剑宫中人,也要有所区别,阎峰一向主张削藩,而今剑宫许多作为非他本意,想来他也是身不由己,我只去找那骆二老贼。
”
唐宁这才将骆二之事告诉韦玉筝,韦玉筝嗔道:“如何今日才告诉我?”跟着便知唐宁是心疼她,万一得知仇家却又无法报仇,这份苦楚可想而知。
这么多年过去,韦玉筝早已对寻仇之事淡漠了,心中也想到万一仇家武功高,报仇必然十分危险,若宁哥哥有个三长两短……这仇还是不报算了。
如今乍闻仇人,心中又翻覆不已。
郑奇脸色却十分尴尬,原来他在剑宫中记名师父正是骆二。
唐宁道:“郑兄弟,此事与你浑无关系,你也两不相帮便是。
”
郑奇一笑道:“唐大哥,你我是兄弟,怎能说浑无关系。
那骆二既然是个卑鄙小人,不认他这师父也罢。
”
老叫花子老疯头都哈哈大笑道:“好,好,什么狗屁假师父,不认他。
”
老叫花子思虑长远道:“从长安剑宫一向行事来看,那掌门必然是手握重权的太监大臣。
宪宗敬宗两个皇帝被杀,剑宫都有嫌疑,若真的开战,我们也师出有名。
”
老疯头点头道:“老叫花子所言甚是,理直则气壮,它长安剑宫有人撑腰,我等也须在朝中有党援,我这便去知会裴度相公。
”
正在此时,有丐帮弟子急冲冲赶来,老叫花子与他手语一番,脸色大变道:“长安剑宫已在各地捕杀太乙门弟子,我等要立即赶去长安救援。
”与老疯头当先急奔而去。
唐宁与郑奇四人也急忙随后赶来。
奚郎虽欲前往,却被唐宁拦下,一来奚郎功夫也帮不得大忙,而来他如今已是漕帮副帮主,身份不同,不宜出面,唐宁嘱咐他在江南徐淮一带设法营救被截杀关押的太乙门弟子。
四人一路日夜兼程,汇合了青龙帮及两河不少江湖门派,自然皆是丐帮送讯邀集的,共数百骑疾驰长安,惊动了不少地方官府,以为是流寇侵扰,却无人敢发兵来追。
苍岩七杀本想找唐宁决斗,但听说要与长安剑宫大战,立即将唐宁放在一旁,准备与成颀决一死战。
韦玉筝每呼他一声“苍岩大哥”,苍岩七杀皆心神大乱,忙避开脸去不敢面对。
一路向西,本是秋风送爽之时,却恼恨此刻偏偏是迎面西风,这逆风实在使人心中莫名的不安。
冲到太乙宫外,见地上血迹斑驳,太乙宫内空无一人,一片死寂,只有秋风吹落满院的黄叶。
唐宁大叫不妙,顺血迹一路追向后山,溪边路旁偶有断剑血迹,令人心中更加不得安宁。
绕过一处山谷,听到山上有厮杀之声,远远望见数百名白衣人正攻打一处山岭。
山岭之上秋风萧瑟,苍松满坡,华山派的大弟子正与成颀大战,从岭上打到岭下,又从岭下打上山岭,太乙门华山派丐帮弟子也与长安剑宫弟子厮杀,往往是以一敌二,以一敌三,借着松石草木游斗,形势危急。
终南道人一人独战长安剑宫十二执法弟子,那十二人便是当年击杀盘江洞十二小龙的剑宫十二名弟子,乃是剑宫弟子中的佼佼者,如今十二年过去,功夫更进。
但见终南道人带动这十二人,四处游斗,守御极严,一些不似传闻中的只攻不守,趁机击杀其他敌人,为那些形势紧急的弟子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