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会当绝顶(1/3)
北平败绩传到京城,朱允炆惊怒恐惧,连夜凑集兵马,再次讨伐燕藩。
奈何兵非素练,将无良才,一连数战,又为朱棣所败,丧师百万,诸军破胆,无奈收缩兵力,固守河南、山东一线。
其间数易主帅,均非燕王敌手,唯有婴城自守,不敢轻易踏出城池。
朱棣取大宁之马,降战败之卒,因粮于敌,以战养战,不出两年光景,练就二十万骑,蹂躏大河两岸,铁蹄所过,万民流散,半壁山河成了鬼蜮之乡。
光阴如轮,一转又是初秋时节。
麦浪流金,高粱低头,簇拥一条官道,由西向东,绕过东平城墙,直达泰山脚下。
东平府是南军重镇,扼住燕军南下咽喉。
两军在此大战数次,各有胜负,东平郊外,白骨累累,铠甲锈穿,残弓断箭随处可见。
道边田里,稀稀拉拉几个农夫正在收割麦子。
突然马蹄声响,众人有如惊弓之鸟,蹿入左近的高粱地里,顷刻之间消失没影。
官道上烟尘升腾,驰来一彪人马,人数三十有余,黑衣斗篷,马匹神骏,狂风吹起斗篷,露出修长刀鞘。
众人马不停蹄,一路飞驰,直到泰山脚下,方才停了下来。
为首骑士跳下马来,掀开斗篷,望着山顶默然无语。
另一人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国师大人!”
为首之人正是蒙元国师铁木黎,说话的是明斗,他走投无路,死心塌地归附了燕然山,大漠中过了数年,比起东岛之时,脸上添了风霜之色。
铁木黎手拈短须,疑惑道:“明斗,你的人呢?”
明斗扫视四周,又看一看日头,笑道:“约在辰时,时刻未到。
”
“走!”铁木黎一指远处茶棚,“喝茶去!”
一行人蛮横惯了,进了茶棚,先将主人小二轰出,自行烧水沏茶。
铁木黎喝了两口热茶,叹道:“一路走来,打得一塌糊涂,换在以往,确是入主中原的良机。
可惜瓦剌部坐大,鬼力赤又不服管束。
别说中原,再过几年,老祖宗留下来的乃蛮旧地也保不住了。
”
明斗暗自冷笑,心想:“若不是你贪权弄鬼,怎么落到这一步田地。
”但知道铁木黎严于律人、疏于律己,看他人明察秋毫,看自身不见泰山,要么怪罪大汗,要么卸责于外族,从不认为蒙元衰落是自家的责任。
明斗寄人篱下,不敢说破,赔笑道:“国师大人,元帝宝藏真那么要紧?值得你放下汗庭要务,千里迢迢赶来泰山?”
“你不知道。
”铁木黎注目远山,流露出几分神往,“宝藏里有几样东西是我蒙古的国宝,关乎本国气运;首推‘长生天之眼’,那是一颗乌黑宝钻,硕大无比,举世无双,成吉思汗攻克撒马尔罕时获得,镶嵌在一张赤金大弓的弓背上;再有一件‘西极流翠明月盘’,本是西方大秦的镇国之宝,后来几经辗转,落入匈牙利人手里,后来拔都大王西征夺来,送给了当时的蒙哥大汗;另有七尊北斗玉佛,本是世祖忽必烈为活佛八思巴所造,镶满了取自大金和大宋宫廷的奇珍异宝;最难得的还是那八匹金马,历代大汗为了纪念生平爱驹,以赤金塑像,上面镶嵌了生平所灭之国最珍贵的珠宝。
”
明斗一脸艳羡,连连点头:“国师时时不忘国家,为了国运劳心费力,真是我辈之楷模。
”心里却想:“什么本国气运,说得头头是道,骨子里还不是为了财宝。
”又说:“可恨乐之扬那小贼,若不是他,这些宝贝早就到手啦。
”
铁木黎听到“乐之扬”三字,脸色登时一沉,忽听那钦粗声粗气地说:“照我看,这些珍宝再好也是死的。
乐之扬却有一件活宝,那只‘大金天隼’天下无对,死了就没了。
可惜那东西认主,抢来也没用。
”他爱鹰成痴,自从毒王谷一战,对飞雪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铁木黎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快,举头望去,问道:“明斗,那人怎么还不来?”
明斗正要答话,忽见东边道上飞来一骑,骑士戴着斗笠,到了茶棚外面,定眼观望,犹豫不定。
“来了!”明斗含笑而起,招手道,“杜周!”
骑士见他,哼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细小竹筒,嗖地扔进茶棚,掉转马头,如飞驰去。
明斗接住竹筒,拧开扯出一张字条,看过笑道:“午时到,快了!”
铁木黎沉吟一下,说道:“午时上山?时候不多,须得埋伏。
”
“依我之见。
”明斗说道,“若有金马玉佛,搬运上山颇费人力,多半留在山脚,分出胜负,再来领取。
”
“留在山脚,必要高手看守。
”铁木黎说道,“东岛不如西城,高手留下守宝,实力岂非更弱?”
明斗笑道:“所以大高手必定上山争胜,留下之人不过尔尔,那时国师一出,还不手到擒来。
”
“夺宝只是其一。
”铁木黎流露傲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东岛是我宿敌,梁思禽也是仇家。
顶好东岛、西城打得不死即伤,那时本尊出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
明斗不想铁木黎竟有如此野心,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
忽听那钦说道:“师父,徒弟愚钝,总觉不太对劲。
明斗叛出东岛,东岛之人为何还要跟他暗通消息?换了本门,若有叛逆,非得追杀到天尽头不可。
”
明斗面皮发烫,咳嗽一声,说道:“老弟有所不知,叶灵苏牝鸡司晨,屡在东岛弄权;云裳身为兄长,又是岛王,心中大为不满,可又无能为力。
故而借国师神威,给叶灵苏吃些苦头,若能将她除掉,那就再好不过了。
”
那钦道:“他们既是兄妹,怎会互相残杀?”
明斗道:“为了争权夺利,父子尚且反目,何况兄妹?再说他俩同父异母,云裳是正房所生,叶灵苏不过是个偷情私生的孽种,她爬到云裳头上作威作福,换了你是云裳,你可忍得下去?”
那钦想了想,说道:“云裳我没见过,叶灵苏比我厉害。
自古能者为上,她要作威作福,我也只好由得她去。
”
那钦质朴刚健、崇尚强者,明斗听他一说,竟是无言以对。
铁木黎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大伙儿收拾收拾,找个地方埋伏起来。
”
燕然山一干人藏起马匹,各寻树丛山石隐蔽身形。
不久红日中天、午时将至,忽听得得声响从远处传来。
铁木黎应声眺望,但见东边官道上来了一人,白衣斗笠,轻纱飘举,斜坐一头青驴,宛如图画中人。
“叶灵苏?”铁木黎惊讶道,“怎么只她一个?”
叶灵苏到了山门,跳下驴背,观看牌坊匾额。
瞧了时许,袖手上山。
“国师!”明斗低声道,“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不如一拥而上,将她拿下再说!”
“谈何容易!”铁木黎摇头,“她身法了得,一心要走,谁也拦不住她。
”
明斗恨道:“就这么让她走了?”铁木黎扫他一眼,冷冷道:“急什么?别忘了为何而来……”
话音未落,远处车轮声响,铁木黎心头一喜,居高望去,但见数十辆大车沿着官道驶来。
领头的是施南庭,其他赶车弟子均是一身劲装、挎刀带剑,车轮所过,车辙甚深,足见车上载有极沉重的物事。
“只有施南庭一个。
”明斗又惊又喜,“奇怪,其他的东岛弟子我都不认得,看年纪,应是近年加入的新人!”
铁木黎微微一笑,摆手道:“好事不急一时,大伙儿别慌,等他们过来!”
车队一无所知,徐徐向前。
将近山门,施南庭扬起鞭子,回头说道:“把车赶到那边的山谷里去!等候灵苏姑娘的命令!”
铁、明对望一眼,脸上均有得色,铁木黎挺身而起,朗笑道:“不用等了!她在半山腰呢!施尊主辛苦,这些车子,本尊笑纳了!”
施南庭变了脸色,扯出钢环,一手探入腰间锦囊。
铁木黎冷笑道:“施南庭,动左手我断你左手,动右手断你右手,两手齐动,断你人头。
本尊说到做到,你不信,大可以试试。
”
施南庭僵在当场。
铁木黎一挥手,同伙纷纷冒了出来,呼啦一下围住车队。
明斗笑道:“国师大人,这些赶车的怎么处置?”
铁木黎双眉一拧,冷冷道:“留车不留人。
”
车上众人无不动容,铁木黎寻思先杀一人立威,目光一扫,落在施南庭身上,正要动手,忽听高处有人笑道:“铁木黎,做事做绝,不怕断子绝孙么?”
声音清脆娇柔,铁木黎应声望去,叶灵苏站在一方巨石上面,手拎宝剑,掀开斗笠,露出一头如瀑青丝,在她四周,仿佛雨后春笋,冒出数十人来,花眠、杨风来、童耀等人均在其列,孟飞燕率领盐帮子弟,举起弩机,对准下方。
铁木黎变了脸色,回头瞪视明斗,厉声道:“好贼子,你设圈套骗我?”
明斗也傻了眼,东张西望,结结巴巴:“这个、这个……”铁木黎不由分说,呼地一掌向他劈来。
明斗也非易与,使出“鲸息功”,双掌向前推出,嗤,二力相遇,势如利刃破纸,明斗掌力两分,一股锋锐劲气直奔胸膛。
他慌忙向后一跳,只觉胸口发凉,低头看去,衣裳破裂,胸腹间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明斗心惊肉跳,忽见铁木黎作势再上,忙叫:“国师且慢……”边说边退,撞上身后马车,冷不防后心一凉,明晃晃的宝剑透胸而出。
明斗脑子一团迷糊,向前蹿了两步,回头望去,车厢破开,云裳手提宝剑,沉着脸钻了出来。
明斗张大嘴巴,手指云裳,“你”字尚未出口,人已倒地气绝。
霎时间,车厢纷纷裂开,钻出无数东岛弟子,杜周也在其列,冲着铁木黎微微冷笑。
铁木黎望着明斗尸体,情知错怪此人,略一沉吟,举头笑道:“叶帮主,你这一招可不算光明磊落。
”
“光明磊落?你也配提这四个字?”叶灵苏冷哼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不是贪财无厌,怎会落入我的圈套?”
铁木黎说道:“今日东岛、西城争锋,生死胜负,不过是你两家的事。
本尊局外之人,你何苦拉扯我进来?”
“今日生死难料,大战之前,得把该做的事情做个了断,倘若不幸战死,九泉之下也好交代!”叶灵苏拔出剑来,锐声说道,“你杀了楚先生,华盐使,还有无数盐帮弟子,这一笔血债,今日就要你偿还。
”
铁木黎眯眼瞧了瞧叶灵苏,目光一转,落到云裳身上,“云岛王,听说你兄妹不合,凡事多有分歧?”
这当儿他还不死心,犹想分化东岛,云裳怒极反笑,大声说道:“别的不敢说,杀你这个臭鞑子,本岛上下绝无分歧。
”
“好!”铁木黎两眼望天,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冲天,山谷震动,满山鸟雀惊飞,凌空盘旋悲鸣。
叶灵苏见他情状有异,心头一动,叫道:“云裳当心!”
话才出口,铁木黎拔地而起,形如黑色大雕,翻身扑向云裳。
他立意拿住云裳,逼叶灵苏解围。
“天逆神掌”声东击西、诡谲异常,何况蓄势而发,原本十拿九稳,不想被叶灵苏叫破,云裳有了提防,晃身向后,举剑乱刺。
铁木黎哼了一声,屈指弹出,正中剑身,铮,云裳虎口剧痛,剑如败叶,向左飘飞,胸口空门暴露,铁木黎手如鹰爪,长驱直入。
云裳临危不乱,翻掌迎出,啪的拍中铁木黎的手腕。
铁木黎通身上下有如百炼精钢,要害中掌,不为所动,爪子依旧向前,抓向云裳咽喉。
云裳情急之下,双足用力一撑,身子如一支箭向后平平射出。
蹿出一丈有余,还未落地,陡觉上方一暗,铁木黎猛扑下来。
云裳使出浑身解数,仍是摆脱不掉,心头一灰,砰的摔在地上。
这时忽听一声疾喝,清脆贯耳,声如凤鸣。
铁木黎身形一顿,突然放过云裳,斜斜向左蹿出,身后跟着一团青茫茫的剑光,寒气四溢,铺张数丈,叶灵苏身如飞仙,驭剑向前。
铁木黎心中震骇,适才他对付云裳,老鹰捉鸡,手到擒来,遇上叶灵苏,竟然掉了个儿,那一股剑气浩浩茫茫,后势无穷,无休无歇,直如狂涛激流,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铁木黎失了先手,一口气退出七八丈,连变十余招,仍是摆脱不了剑势。
他突然怪叫一声,身子斜晃,欺到一个东岛弟子身边,那人躲避不及,铁木黎伸手将他拿住,闪电般向前迎出。
叶灵苏不肯伤害本派弟子,剑光收敛,剑势一弱。
铁木黎一手举着人乱晃,一手运掌挥出,嗡,掌劲扫中剑身,叶灵苏身影一闪,忽而消失,再次出现,已到铁木黎右侧,锐喝一声,削向他抓人的右腕。
这一剑神妙出奇,铁木黎若不撒手,必定断腕,无奈之下,只好缩手丢人。
叶灵苏只怕他再伤东岛弟子,使出浑身能耐,一道剑光不离他周身要害。
铁木黎也凝神相迎,两人掌来剑去,斗得难解难分。
首领动手,两派弟子也打作一团。
东岛人多,燕然山人少,更有孟飞燕领着盐帮弟子站在高处暗放冷箭,只听嗖嗖连声,燕然山弟子不时倒下。
铁木黎越斗越惊,短短两年工夫,叶灵苏武功精进神速,骎骎然已不在他之下。
剑法已然神妙,身法尤其惊人,分光化影、缩地成寸也不足形容,数丈之外一晃就到,铁木黎运足气力,刚要反击,她又忽然不见,消失之速,连一丝气机也不留下。
若非“天逆神掌”也是极诡谲的功夫,遇上如此手段,铁木黎身上早就多了百十个透明窟窿,饶是如此,他自忖分出胜负,也在千招以后,再看战场形势,己方人马或死或伤或被擒住,剩下那钦数人,也是苦苦支撑。
铁木黎貌似雄奇,内心奸猾,吃亏的买卖向来不做,当即虚晃两招,转身就逃。
叶灵苏疾喝一声,飞身追赶,不想铁木黎一转身,轻舒长臂,抓过一个东岛弟子,反手向她掷来。
叶灵苏无奈停步收剑,接住来人,但觉力道如山,慌忙飘身后退,化解来劲,停下时定眼一瞧,那弟子口角流血,已经断气,原来铁木黎抓人之时,运劲将其震毙。
忽听惨叫连声,抬眼望去,铁木黎逃跑途中不忘狠下毒手、连毙数人。
花眠、杨风来、童耀纷纷上前,铁木黎却不应战,闪身绕过三人,顺手一掌,将一个东岛弟子头颅击碎。
施南庭也在左近,嗖嗖连发钢锥。
铁木黎晃身让过数枚,突然右手挥出,叮的扫中一枚,钢锥去势如电,从一个男弟子左眼进、后脑出,势头不止,射入一名女弟子咽喉。
“啊哟!”施南庭失声惊叫,铁木黎哈哈狂笑,身如大鸟,越过众人头顶,叶灵苏仗剑追赶,可是远在数丈之外。
施南庭又气又急,奋身上前,连发钢锥,射他后背。
铁木黎头也不回,随手挥弹,叮叮叮一阵急响,钢锥掉转锋芒,反向施南庭飞去,施南庭左躲右闪,甚是狼狈。
一眨眼,铁木黎破围而出,直奔藏马之所,那儿有数匹良驹、神骏出奇,只要跨上一匹,便可远扬塞外,无人追赶得上。
他算盘打得如意,冷不防人影闪动,斜刺里冲出一个青年男子,看其装束,也是东岛弟子。
铁木黎想也不想,挥掌劈出,掌风锐利如刀,一旦扫中,势必开膛破肚。
青年不慌不忙,左手一挥,脚下转动,铁木黎掌力一歪,竟被带到一旁。
青年闪身向前,右掌拍出。
这两下看似平常,可是劲力之强、拿捏之巧,无不妙入毫巅。
铁木黎一时轻敌,将对手当成寻常弟子,发现不妙,青年掌力已到左胁。
他毕竟身经百战,匆忙间将身一拧,掌力及身,登时滑开,可是一股余劲透体而入,有如春风浩荡,温润阳和,所过筋骨酥软、气力消散。
铁木黎吃了一惊,冲口而出:“浩然正气?”反手一掌,削向青年咽喉。
花眠远处看见,惊叫道:“成锋,快让开……”话才出口,青年的身子顺着铁木黎掌势旋转,右手一扬,轻飘飘搭上铁木黎的掌缘,借着掌势飞旋而出,滴溜溜落到两丈之外,双足一沉,稳稳站定,所过泥土翻转,竟然多了一道深沟。
青年正是谷成锋,花眠飞身赶到,扶住他后背,焦急问道:“没事么?”
谷成锋吐一口气,摇头道:“我没事!”他是花眠最得意的弟子,年纪不大,一路“三才归元掌”使得出神入化,骎骎然超过花眠,颇有几分宗师气象。
故而花眠见他横挑强敌,当真吓得半死,怕他气候未成,先折在铁木黎手里。
谷成锋调匀气息,抬眼望去,铁木黎被他阻挡一下、去势稍慢,已被青螭剑死死缠住。
云裳和四尊也先后赶到,正要上前相助,叶灵苏喝道:“都别过来,守住道路,别让他逃了。
”
“天逆神掌”惯于声东击西,众人倘若上前,一不留神,反为铁木黎当做人质,叶灵苏投鼠忌器,无法全力施为。
众高手闻声会意,各站一方掠阵,封死铁木黎的去路。
铁木黎暗暗叫苦,一个叶灵苏已是劲敌,加上四尊、云裳与这谷姓少年,今日一战全无胜算。
他转眼一瞥,,施南庭手扣钢锥,引而不发,两眼利如鹰隼,在他身上逡巡,铁木黎心神微乱,出手稍缓,青螭剑趁隙而入,划过左臂,鲜血飞溅。
铁木黎痛哼一声,忽然转身冲向山门。
群雄严防他逃离泰山,不料他竟敢上山。
山门处只有童耀把守,他不及转念,铁木黎一掌劈来,童耀急忙挥掌格挡,两人身形一交,童耀飞出老远,落地时脸色惨白,一条右臂软软垂下。
铁木黎撒开两腿,飞奔上山,叶灵苏紧追不舍。
两人分分合合,打得难解难分。
泰山形势雄奇,苍松、怪石、飞泉、流瀑比比皆是,叶灵苏随形就势、化同万物,藏之山则为山,隐之水则为水,浮光掠影,无迹可寻。
铁木黎与之交手,就像是跟一座泰山为敌。
叶灵苏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四面八方无处不在,闹得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才到山腰,又中了两剑,虽不致命,可也流露败象。
铁木黎无法可想,一路向上,两人翻翻滚滚,打过中天门,到了十八盘,前方突然出现八人,横身拦住去路。
叶灵苏看见来人,脸色微微一变,不进反退,凝目注视。
铁木黎不认得八部之主,见人拦路,不问青红,痛下杀手。
石穿、卜留首当其冲,各各闪开。
铁木黎见他二人身法不弱,心下生疑,可是自恃神功,并不放在心上,腾身而起,向正面万绳冲去。
万绳居高临下,一掌挥出,劲力犹如高天罡风呼啸而出,水怜影同时出手,“周流土劲”撞上“周流天劲”,天地交泰,乾坤反复,两股劲力缠在一起,登时化为磅礴洪流。
铁木黎大吃一惊,可势子用老,躲闪不得,运足真气,双掌齐出,砰,万、水二人晃了一晃,铁木黎却从空中掉落下来,双臂发热,耳鸣心跳,脚尖刚刚落地,便觉下方石阶突地一动,轰然裂开,蹿出数十条粗如儿臂的刺藤。
铁木黎气沉双腿,化为长枪大斧,腿势所向,“恶鬼刺”纷纷折断。
然而断藤复生,越长越密。
铁木黎扫荡一圈,反被刺藤包围,骇异之余,匆忙跳开。
这当儿,石穿、卜留封住缺口,八部之主各站一方,“周流八极阵”转动起来。
乾坤反复、风雷相薄、山泽通气、水火相济……诸般变化层出不穷,洪涛似的劲力起伏跌宕,阵中雾气弥漫、舒卷开合,其中火光迸射、电光闪耀,山石纷纷碎裂,一团团,一群群,鸟儿似的飞来飞去,同时发出可怕啸声。
铁木黎困在阵中,来去如风,拳脚电走,锋锐劲气凄厉呼啸,不时切开迷雾,露出黑色身影。
叶灵苏曾与“周流八极阵”交手,那时武功犹未大成,合楚空山之力,依然落尽下风。
但看铁木黎夷然不惧、攻守自如,纵是敌人,也禁不住佩服:“铁木黎不愧燕然山百年来罕有的奇才,人品不入流,武功却是一等一的厉害。
”
忽听一声怪啸,黑影闪动,铁木黎冲天蹿起,落到一块山石上面,厉声叫道:“你们几个什么来头?”
他脱阵而出,八部之主也各各惊诧,万绳说道:“在下天部万绳。
”水怜影也道:“地部水怜影!”其他部主也各报名号。
铁木黎见他人数,心头已有计较,听完不觉冷笑,说道:“西城、东岛不是约在泰山决战么?你们八部之主,不跟叶灵苏为难,却来阻挡本尊,岂不是蚊子叮菩萨,找错了人?”
万绳笑道:“国师见谅,我八人奉命守在这儿,不许闲杂人等上去。
”
“奉命?”铁木黎心头一凛,扬声高叫,“奉谁之命?梁思禽也来了么?”
万绳笑而不答,铁木黎哼了一声,说道:“后生小子,装神弄鬼。
我跟梁思禽同辈,祖上还有莫大渊源,‘西昆仑’之母是本派伯颜祖师的师妹。
你们带我我去见他,料他也不会不见。
”
铁木黎自忖落单,不敌东岛人多,故而有意拉拢西城,合他与梁思禽二人之力,纵然天下高手齐集泰山,也能杀他个七进七出。
想象那般情形,铁木黎微感得意,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谁知万绳仍是摇头,说道:“国师抱歉,万某不能带你去见城主。
”
“为什么?”铁木黎恼羞成怒。
万绳盯着他瞧了一瞧,漫不经意地道:“你不配!”
铁木黎脸上腾起一股青气,待要发怒,又强自忍住,冷笑道:“我为何不配?”
万绳说道:“要想见城主,先破这一座‘周流八极阵’。
”
铁木黎脸色阴沉,这一座阵法颇有门道,倘若换了往日,仔细揣摩,寻其破绽,未必不能攻破,时下东岛咄咄逼人,实在无心与之纠缠。
他斜眼一瞥,叶灵苏背负双手,意态悠闲,大有一旁看戏的意思,不由越发气恼,厉声说道:“不是说决一死战么?叶灵苏就在那儿,你们为何不去跟她搏命?”
万绳笑道:“我们奉命把守此间,叶帮主又没闯山,为何要跟她搏命?”
“你……”铁木黎怒极反笑,忽听脚步声急,东岛群雄、盐帮弟子纷纷赶到,几个燕然山弟子浑身血污、五花大绑,叫人连推带搡地押上山来。
那钦也在其列,看见铁木黎,高叫:“师父……”话没说完,便叫一个盐枭挥拳打翻,那钦躺在地上,怒视盐枭,顿时又挨了两脚,踢得浑身蜷缩,犹如虾米一般。
前有西城,后有东岛,铁木黎身陷绝境,又见弟子惨状,心中几欲滴血,咬一咬牙,高声叫道:“今日我铁木黎单枪匹马,横挑东岛西城,就算不幸战死,也是轰轰烈烈。
好叫天下英雄知道,堂堂东岛、西城,就是一帮以多凌寡、仗势欺人的鼠辈。
”
此话一出,两派群豪,脸色均有怒色,可是一时又难以反驳。
只因铁木黎太过厉害,单打独斗,只有叶灵苏能与之争胜,可是纵然如她,也有东岛群豪为之助阵,以多欺寡的大帽子是摆脱不了的。
“欺人就欺人!”杨风来破口大骂,“当初你跟贼秃驴不也是两个打一个,杀了楚空山吗?”
“对呀,对呀”众盐枭纷纷叫道,“欺负你老鞑子又怎样?你去西天告佛吗?”
铁木黎咬牙冷笑,两手叉腰,斜睨众人:“好啊,算我铁木黎坏事做绝,不是东西,你们东岛自诩名门正派,跟着老子学坏,不也统统不是东西?”扬起手来,向着下方一扫,将东岛群豪统统画在里面。
众人暴跳如雷,“狗鞑子、老王八”一顿乱骂,叶灵苏一旁听着,抿着嘴唇,紧皱眉头,心中老大别扭。
“阿弥陀佛!”突然一声佛号,清朗雄劲,压住一干谩骂,“铁木黎,贫僧跟你打,算不算以多凌寡、仗势欺人?”
众人应声望去,但见山下走来两僧一道。
两个僧人一个缁衣,形容枯瘦,矍铄有神;一个白衣,高大颀长、丰神如玉,美中不足的是左边衣袖空虚,竟然断了一臂。
“贼秃驴!”杨风来冲口而出,瞪着冲大师大吹胡须。
“渊神僧!”叶灵苏竖起手掌,欠身行礼,当日燕王府中,若非渊头陀及时赶到,叶灵苏难逃铁木黎和冲大师的毒手,故而心怀感激,见了渊头陀,自然以礼相待。
“叶帮主!”渊头陀合十还礼,“许久不见,帮主内伤痊愈,风采更胜往昔。
”
叶灵苏略一点头,又向那灰衣老道稽首行礼:“席真人,久违了!”
道士正是席应真,数年不见,他须发尽白,可是肌肤红润、宛如婴儿,向叶灵苏还礼笑道:“叶姑娘声名远扬,贫僧身在世外,也是有所耳闻。
”
叶灵苏笑笑,注目看向冲大师,眼里喷出怒火。
冲大师若无所觉,只是望着铁木黎。
铁木黎暗叫“晦气”,祸不单行,这个节骨眼儿上,又来了两个对头,当下冷笑道:“渊头陀,你不在世外修行,老是掺和江湖俗事,简直就是给佛祖蒙羞。
”
“善哉!”渊头陀笑道,“和尚此来袖手旁观,小徒新近参悟禅机,倒想跟你讨教一二。
”
“这么说,你不跟我打?”铁木黎目光一转,盯着冲大师空荡荡袖管,轻蔑道,“断了手的和尚,也敢捋我的虎须?”
“是啊!”冲大师笑道,“我这断手的和尚向你讨教,国师大人想必不会拒绝!”
众人无不诧异,议论纷纷。
叶灵苏也想不到这两个恶人反目相向,寻思:“贼秃驴似乎转了性儿。
也好,先看他们狗咬狗闹什么鬼。
”当下一言不发,冷冷观望。
铁木黎心生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