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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雪 第二夜(3/3)

手头这件事,带你去中原开开眼界,免得你老是怀疑我的实力。

    ” “呵,”她饮了第二杯,面颊微微泛红,“我本来就是从中原来的。

    ” 霍展白微微一惊,口里却刻薄:“中原居然还能出姑娘这般的英雄人物啊……” “我本来是长安人氏,七岁时和母亲一起被发配北疆,”仿佛是喝了一些酒,薛紫夜的嘴也不向平日那样严实,晃着酒杯,眼睛望着天空,“长安薛家——你听说过么?” 霍展白手指握紧了酒杯,深深吸了一口气,嗯了一声,免得让自己流露出太大的震惊。

     怎么会没有听说过! 长安的国手薛家,是传承了数百年的杏林名门,居于帝都,向来为皇室的御用医生,族里的当家人世代官居太医院首席。

    然而和鼎剑阁中的墨家不同,薛家自视甚高,一贯很少和江湖人士来往,唯一的前例,只听说百年前薛家一名女子曾替听雪楼主诊过病。

     “那年,十岁的太子死了。

    替他看病的祖父被当场庭杖至死,抄家灭门。

    男丁斩首,女眷流放三千里与披甲人为奴。

    ”薛紫夜喃喃道,眼神仿佛看到了极远的地方,“真可笑啊……宫廷阴谋,却对外号称太医用药有误。

    伴君如伴虎,百年荣宠,一朝断送。

    ” 她晃着杯里的酒,望着映照出的自己的眼睛:“那时候,真羡慕在江湖草野的墨家呢。

    ” “是流放途中遇到了药师谷谷主么?”他问,按捺着心里的惊讶。

     “不是。

    ”薛紫夜靠在榻上望着天,“我和母亲被押解,路过了一个叫摩迦的荒僻村寨,后来……”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发现了什么似的侧过头,直直望着霍展白:“怎么,想套我的话?” 他被问住了,闷了片刻,只道:“我想知道能帮你什么。

    ” “嗯?”薛紫夜似乎有点意外,支起下巴看着他,眼色变了变,忽地眯起了眼睛笑,“好吧,那你赶快多多挣钱,还了这六十万的诊金。

    我谷里有一群人等米下锅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他,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这个……你其实只要多看几个病人就可以补回来了啊!那么斤斤计较的爱财,为什么一年不肯多看几个?” “那个,”她抓了一粒果脯扔到嘴里,“身体吃不消。

    ” 他有点意外的沉默下去:直以来,印象中这个女人都是强悍而活跃的,可以连夜不睡的看护病人,可以比一流剑客还敏捷稳定的处理伤口,叱喝支配身边的一大群丫头,连鼎剑阁主、少林方丈到了她这里都得乖乖听话。

     ——没人看得出,其实这个医生本身,竟也是一个病人。

     “而且,我不喜欢这些江湖人,”她继续喃喃,完全不顾身边就躺着一个,“这种耗费自己生命于无意义争夺的人,不值得挽救——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多替周围村子里的人看看风寒高热呢!” 霍展白有些受宠若惊:“那……为什么又肯救我?” “这个嘛……”薛紫夜捏着酒杯仰起头,望了灰白色的天空一眼,忽地笑弯了腰,伸过手刮了刮他的脸,“因为你这张脸还算赏心悦目呀!谷里都是女人,多无聊啊!” 他无奈地看着她酒红色的脸颊,知道这个女子一直都在聪明地闪避着话题。

     他从榻上坐起了身,一拍胡榻,身侧的墨魂剑发出呛然长响,从鞘中一跃而出落入了他手里。

    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化为一道光掠了出去。

     风在刹那间凝定。

     等风再度流动的时候,院子里那一树梅花已然悄然而落。

     他在一个转身后轻轻落回了榻上,对着她微微躬身致意,伸过了剑尖:剑身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二朵盛开的梅花,清香袭人。

     “紫夜,”他望着她,决定不再绕圈子,“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请务必告诉我。

    ” 那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薛紫夜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好好的一树梅花……真是焚琴煮鹤。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其实真的很厉害?” 他撇了撇嘴:“本来就是。

    ” “好。

    ”她干脆的答应,“如果我有事求你,一定会告诉你,不会客气。

    ” “一定?”他有些不放心,因为知道这个女子一向心思复杂。

     “一定。

    ”她却笑得有些没心没肺,仿佛是喝得高兴了,忽地翻身坐起,一拍桌子,“姓霍的,你刚才不是要套我的话么?想知道什么啊?怎么样,我们来这个——”她伸出双手比了比划拳的姿式:“只要你赢了我,赢一次,我回答你一件事,如何?” 来不及多想,他就脱口答应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悔青了肠子,因为想起一则江湖上一度盛传的笑话:号称赌王的轩辕三光在就医于药师谷时,曾和谷主比过划拳,结果大战三天后只穿着一条裤衩被赶出了谷,据说除了十万的诊金外,还输光了多年赢来的上百万身家。

     “那好,来!”见他上当,薛紫夜眼睛猫一样的眯了起来,中气十足地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喝,“三星照啊,五魁首!你输了!——快快快,喝了酒,我提问!” ……………… 那一场酒究竟喝了多久,霍展白已经记不得了。

    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风转冷,天转黯,庭里依稀有雪花落下。

    旁边的炉火还在燃烧,可酒壶里却已无酒。

    桌面上杯盏狼藉,薛紫夜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同侧的榻上,正趴在案上熟睡。

     仗着学剑出来的耳目聪敏,他好歹也赢了她十数杯,看来这个丫头也是不行了。

     但是……但是……他仰起沉重的脑袋,在冷风里摇了摇,努力回想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酒,被一个接一个的问了许多问题。

    那些问题……那些问题,似乎都是平日里不会说出来的。

     “为什么不肯接任鼎剑阁主的位置?墨魂剑不是都已经传给你了么?” “因为……那时候徐重华他也想入主鼎剑阁啊……秋水来求我,我就……” “原来是为了女人啊!可是,好像最后老阁主也没把位置传给那个姓徐的呀?” “那是第二个问题了。

    先划拳!” “九连环啊……满堂红!我又赢了!你快回答嘛。

    ” “呃……因为……阁里的元老都不答应。

    说他为人不够磊落宽容,武学上的造诣也不够。

    所以……老阁主还是没传位给他。

    ” “哦……来来来,再划!” 她问得很直接很不客气,仗着酒劲,他也没有再隐瞒。

     何况,沫儿的药也快要配好了,那些事情终究都要过去了……也不用再隐瞒。

     他的生平故事,其实在中原武林里几乎人人皆知: 他本是天山派的大弟子,天资过人,年纪轻轻便成为武林中有数的顶尖好手,被鼎剑阁南宫老阁主钦点入阁,成为鼎剑阁八大名剑之一。

    十五岁起,他就单恋同门师妹秋水音,十几年来一往情深,然而秋水音却嫁给了鼎剑阁八大名剑的另一位:汝南徐家的徐重华。

     他是至情至性之人,虽然伤心欲绝,却依然对她予取予求,甚至为她而辞去了鼎剑阁主的位置,不肯与她的夫婿争夺。

     然而被长老们阻拦,徐重华最终未能如愿入主鼎剑阁,性格偏狭激烈的他一怒之下杀伤多名提出异议的长老,叛离中原投奔魔教大光明宫。

     他奉命追捕,于西昆仑星宿海旁将其斩杀。

     从此后,更得重用。

    南宫老阁主几度力邀这个年轻剑客入主鼎剑阁,却均被婉拒。

     “为什么当初……你要主动请求去追捕他呢?”喝得半醉时,那个女人还有这样灵敏的头脑,醉醺醺地问,“那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又不是、又不是不知道。

    ” 他苦笑着,刚想开口说什么,充满了醉意的眼神忽然清了清,重新沉默。

     “秋水求我去的……”最终,他低下头去握着酒杯,说出了这样的答案,“因为换了别人去的话……可能、可能就不会把他活着带回来了。

    他口碑太坏。

    ” “可是……你也没有把他带回来啊……”她醉了,喃喃,“你还不是杀了他。

    ” 他霍然抬起了眼睛,望定了她。

     虽然已经是酒酣耳热,但是一念及此,他的脸色还是渐渐苍白——他永远无法忘记西昆仑上那一场决斗,那是他一生里做出的最艰难的取舍。

     最终,他孤身返回中原,将徐重华的佩剑带回,作为遗物交给了秋水音。

     秋水音听闻丈夫噩耗而早产,从此缠绵病榻,对他深恨入骨。

     “嘻嘻……听下来,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你什么事嘛。

    人家的情人,人家的老婆,人家的孩子……从头到尾,你算什么呀!干吗那么拼命……”问完了所有问题后,薛紫夜已然醉了,伏在案上看着他吃吃的笑,那样不客气地刺痛了他,忽然一拳打在他肩上,“霍展白,你是一个……大傻瓜……大傻瓜!” 醉了的她出手比平时更重,痛得他叫了一声。

     然而笑着笑着,她却落下了泪来。

     他惊讶地看到一贯冷静的她滚倒到酒污的桌子上,时哭时笑,喃喃自语,然而他却什么也听不懂。

    他想知道她的事情,可最终说出的却是自己的往日——她是聪明的,即便是方才偶尔的划拳输了,被他提问的时候,她都以各种方法巧妙的避了开去。

     他只勉强知道了一些零碎的情况:比如她来到药师谷之前,曾在一个叫摩迦的村子里生活过;比如那个冰下的人,是在和她一起离开时死去的……然而,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她的离开,他的死去,她却没有提过。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依然不肯释放自己内心的压力,只是莫名其妙的哭笑。

    最后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是他一直欠她人情啊。

     最终,她醉了,不再说话。

    而他也不胜酒力的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月亮很亮,而夜空里居然有依稀的小雪纷飞而落。

    雪鹞还用爪子倒挂在架子上打摆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嘀咕,空气中浮动着白梅的清香,红泥火炉里的火舌静静地跳跃,映照着他们的脸——天地间的一切忽然间显得从未有过的静谧。

     他静静地躺着,心里充满了长久未曾有过的安宁。

     ——那是八年来一直奔波于各地,风尘仆仆血战前行的他几乎忘却了的平和与充实。

    明月年年升起,雪花年年飘落,可他居然从留意过。

    生命本来应该是如此的宁静和美丽,可是,到底他是为了什么还在沉溺于遥远的往事中不可自拔?从头到尾,其实都没有他的什么事。

     自己……难道真是一个傻瓜么? “嗯……”趴在案上睡的人动了动,嘀咕了一句,将身子蜷起。

     沉浸于这一刻宁静的他惊醒过来,看了看醉的人事不知的薛紫夜,不由叹着气摇了摇头:这个女人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那样冷的夜,居然就这样趴在案上睡着了。

     他把她从桌上扶起,想让她搬到榻上。

    然而她头一歪,顺势便靠上了他的肩膀,继续沉沉睡去。

    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任她靠着,一边用脚尖踢起了掉落到塌下的毯子,披到熟睡人的身上,将她裹紧。

     “雪怀……”忽然间,听到她喃喃说了一句,将身体缩紧,“冷……好冷啊……” 她微微颤抖着,向着他怀里蜷缩,仿佛一只怕冷的猫。

    沉睡中,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茫然和依赖,仿佛寻求温暖和安慰一样的一直靠过来。

    他不敢动,只任她将头靠上他的胸口,蹭了蹭,然后满足地叹息了一声继续睡去。

     他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漏跳了几拍,然后立刻心虚的低下头,想知道那个习惯耍弄他的女人是否在装睡——然而她睡的那样安静,脸上还带着未褪的酒晕。

     于是他长长松了一口气,用毯子把她在胸前裹起来,然后看着雪中的月亮出神。

     天地一时间显得如此空旷,却又如此的充盈,连落下来的雪仿佛都是温暖的。

     他望着身边睡去的女子,心里却忽然也涌起了暖意。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生命是一场负重的奔跑,他和她都已经疲惫不堪,那为什么不停下片刻,就这样对饮一夜?这一场浮生里,一切都是虚妄和不长久的,什么都靠不住,什么都终将会改变,哪怕是生命中曾经最深切的爱恋、也抵不过时间的摧折和消磨。

     唯有,此刻身边人平稳的呼吸才是真实的,唯有这相拥取暖的夜才是真实的。

     这种感觉……便是相依为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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