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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侠影录> 第二十二回浅笑轻颦 人前作娇态慧因兰果 劫后证情心
第二十二回浅笑轻颦 人前作娇态慧因兰果 劫后证情心(3/3)
人看不出来,张丹枫却是自知:这蒙面人的功力实是在己之上。
张丹枫满腹狐疑,这人刚才所显露的铁指功夫,正是武林绝学的“一指禅功”,而适才这一掌,却又是铁琵琶的手法,铁琵琶手不比一指禅功,会者甚多,但似他那样使得出神入化,却是少有。
张丹枫自思:这人分明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何以会与沙涛混在一道?而听他说话,又好像知道自己的师承,对这人的来历,实是捉摸不透。
只听得那人又笑道:“很久以来未与强手对敌,今日得接名家弟子的高招,真是快何如之!”嗖,嗖,嗖,又是一连拍出三掌,似虚似实,似按似点,每一招都是招里套招,式中套式,暗藏着厉害杀手。
张丹枫展开“风刮落花”的身法,在躲闪之中也进招反击,一步不退,连接了三招,头一招用太极拳的“如封似闭”,将蒙面人的掌势化开;第二招用少林拳的“魁星踢斗”,腿掌兼施,用硬功的以攻为守的招数,迫敌人换招;第三招却用师门独创的“百变玄机掌法”,将敌人的来掌黏出外门。
那蒙面人见他瞬息之间,连用了三种不同的拳法,也似乎甚为诧异,微微的“噫”了一声。
两人拳来脚往,转眼间又斗了二三十招,张丹枫学了《玄功要诀》之后,自己修习所见过的各派武功,这时便连用各派的精妙招数,化解蒙面人的攻势,虽因修习的时日尚短,未得各家精髓,但也足令人眼花缭乱,大感惊奇。
那蒙面人仍是施展铁琵琶手,中间杂以一指禅功,攻势丝毫不缓。
张丹枫虽连用各派手法,但也只能在一时之间,乱人眼目,久战之下,终是吃亏。
三十招过后,渐感吃力,索性摒除各派的武功不用,只用师门独创的大须弥掌式,抱元守一,以双掌护着全身,只守不攻。
大须弥掌式,圈子甚小,但却防护严密,沉稳凝重,反击之力甚强,那人迫切之间,也自攻不进去。
但他的铁琵琶手端的是神妙非常,有时掌力挟风,呼呼作响,威猛非常,有时却又轻飘地一拍,到近身之时,劲力才猝然发出,教人根本分不出他的虚实轻重,真是防不胜防。
而中间杂用的一指禅功,更是厉害,所指之处,全是人身大穴。
张丹枫越发疑心,这蒙面人的铁琵琶手出神入化,和澹台灭明不相上下,但他的一指禅功,澹台灭明却是不会。
若然两人不是同出一门,何以铁琵琶的手法如此相似?但若说是同出一门,何以他又独会一指禅功?难道是他们的师父也有偏心不成?而且澹台灭明只说过他有一个师妹,从未说过他还有师兄弟。
两人之间,有否渊源,也还是难以猜测。
两人又斗了三五十招,蒙面人忽掌忽指,着着进逼,张丹枫的大须弥掌式虽然神妙,但内功稍逊,渐觉难以抵敌这两种上乘武功,战到分际,那蒙面人喝道:“小心接招!”左掌一托张丹枫的肘尖,右指忽地一戳,张丹枫若要避开他的一指神功,就得给他的铁琵琶手推送出去!
只见张丹枫一个旋身,双指一划,反掌一扫,这一掌也正是铁琵琶的手法,而那一划却是似是而非的一指禅功(一指禅功最少也得有十年以上的功力,不是朝夕间可以偷学,张丹枫所用的只是一指禅功的指法姿势)。
但如此一来,已足令那人惊异不已,攻势一缓,又微微地“噫”了一声。
张丹枫趁势疾上,又用百变玄机掌法抢占了有利的方位,那人怔了一怔,忽地哈哈大笑道:“你好聪明,几乎骗过了我!”骈指如戟,伸手一探,又点张丹枫脊骨的“天柱穴”。
张丹枫一闪闪开,那人疾进一招,掌力如山,张丹枫堪堪抵挡得住,又斗了十余二十招,那人双掌齐出,一虚一实,左掌呼呼挟风,却是虚招,右掌轻轻拍下,却是实招,张丹枫运劲接他的左掌,一接之下,立知上当。
那人右掌劲力一发,将张丹枫双掌迫着,忽地哈哈笑道:“你所言非假,张士诚的宝藏和彭和尚的奇书果然都被你发掘去了,俺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虚晃一掌,突然向后一纵,奔出山寨。
这蒙面人突如其来,突如其去,如神龙之见首不见尾,众人齐都惊愕,即张丹枫亦是百思不解:再斗下去,那人分明可胜,却又何以突然住手?
那蒙面人是随额吉多来的,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即沙涛父子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只是见他武功好得出奇,故此好生敬畏。
蒙面人一走,沙涛见势不好,立即下令群殴。
额吉多适才断剑受辱,吃了大亏,这时急欲报仇,抢在头里,张丹枫哈哈一笑,与云蕾打了一个招呼,倏时间双剑齐出,额吉多抢过一柄长剑,刚挡得两招,张、云二人出手太快,沙涛的党羽还未赶得及接应,只听得“喀嚓”一声,额吉多的长剑又给削断了。
他的副手吉彰阿叫道:“张丹枫,你家屡受我国大恩,你何以如此不明事理?”拔刀招架,张丹枫一剑削出,余势未衰,剑光一绕,又把吉彰阿的佩刀削断了,吉彰阿大惊失色,叫道:“张丹枫,你、你……”话未说完,云蕾的剑招接连而至,吉彰阿的武艺在额吉多之下,如何挡得住双剑合璧之力?被云蕾一剑斜削,登时死于非命。
额吉多横跃三步,陡听得一声大喝,人还未到,已是劲风贯胸,原来正巧碰着石英出手,石英绰号叫“轰天雷”,以蹑云剑术、飞蝗石暗器、轰雷掌号称武林三绝,这一掌之力,何止千斤,额吉多刚刚被张丹枫与云蕾二人杀得头昏眼花,不辨南北,这时又碰上石英,昏头昏脑,躲避不及,被石英“卜”的一掌击中后心。
护身的锁子黄金甲也给震裂,登时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也幸而有护身甲一挡,要不纵然他武功再高,性命也是难保。
饶是如此,也已晕倒地上,随来的武士,立刻将他抬起,不敢接战,狼狈而逃。
沙涛请来的那批三山五岳的人马,有一大半怀有二心,见势不好,先自走了,有一小半心腹死党,见张、云二人双剑的威力无比,也自胆寒。
张丹枫哈哈大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把群贼杀得落花流水,但敌众我寡,一时之间,还是未能闯出重围。
石英大喝道:“擒贼先擒王,沙老贼,我先与你算账!”扑入人丛,追赶沙涛,沙涛忽地一声呼啸,党羽如潮疾退,张丹枫等人怔了一怔,群贼退出了“聚义厅”,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沙涛的党羽已把千斤闸放下,内外隔断!
外面伏有弓弩手和钩镰手,以石英和张丹枫之力,纵能将千斤闸托起,但外面的毒箭,必然乘机射来,难以防备。
石英叹了口气,道:“好,咱们算是被他困在这里啦!”沙涛在外面叫道:“把那幅画给我,缴了兵械,我还可以念昔日八拜之情,放你们下山。
”云蕾笑了一笑,道:“大哥,他们还不信你已把宝藏取去,就是给他画图,他也无用。
”张丹枫道:“我偏不给他。
”石英道:“正是。
这是先主的遗物,岂可给他?”云蕾也笑道:“我也是说笑而已,咱们就是被困而死,也不能屈辱求存。
”张丹枫道:“小兄弟,我一向笑你柔弱,你原来也有男子气概。
”这当然也是说笑之词。
云蕾却认起真来,啐了一口道:“呸,只有你们男子才是英雄豪杰么?”
这时聚义厅内只剩下了石英等四人,云蕾此言一出,石英父女全都变色。
石翠凤偎近云蕾,拉她的手,颤声说道:“云相公,你当真是个女子么?”云蕾面红过耳,低声说道:“姐姐,你说得不错,我当真是个女子!”石翠凤花容失色,指着云蕾道:“小冤家,你,你……”哽咽着说不下去。
云蕾羞惭不已,道:“好姐姐,是我一时淘气,欺骗了你。
姐姐,你别恼怒,我、我还有一位义兄……”石翠凤杏脸生嗔,怒道:“谁管你什么义兄,呀,小冤家,你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心事!”石翠凤此时虽已明知她是个女子,但说话的口气,仍是将她当作男子看待,张丹枫听了,不觉失笑。
石英比较老成持重,将张丹枫拉过一边,细细盘问,张丹枫将云蕾的来历说了,又笑道:“当时是你择婿心切,云蕾又是小孩心性,要不然也不至于闹了这场笑话,好在也不过蒙了你们一年,不至于误了令嫒的青春。
金刀周健的儿子你是见过的了,你说此人在后辈之中,也算得是一位少年俊杰吧?”石英一听,自然知他话中之意,没精打采,答道:“女儿的婚事,我也不再管啦。
周山民嘛,若与云相公相比,那自然是比不上,但也还算得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石英叫惯了,一时转不过口,也像他女儿一样,仍然叫云蕾做“相公”。
张丹枫又不觉一笑。
石英忽道:“少主,我失了一位爱婿,但却要恭喜你啦。
”反过来取笑张丹枫。
这一取笑,却勾起了张丹枫的心事,叹口气道:“喜从何来?”石英道:“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的丫头哪配得上云相公,她就是不肯,我也要叫她把云相公让与你。
你们几时请喝喜酒,哈哈,这也是武林的一段佳话呀!”张丹枫道:“言之过早,言之过早!石老英雄,你还有所不知。
”将张、云两家的冤仇说了,石英惊诧不已。
那边厢石翠凤仍与云蕾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完,石翠凤一向把云蕾当作她理想的夫婿,这时自是伤心不已。
云蕾虽然甚是尴尬,但亦为她感动。
忽道:“好姐姐,我此生不嫁,陪你就是!”
石翠凤面上掠过一丝笑容,道:“你话当真?”云蕾孩子之气仍然未脱,笑道:“怎不当真?但我的好姐姐呀,我有一个兄弟,你却没有。
我不嫁人自可,你不嫁人,谁接你们石家的香灯后代?”石翠凤啐了一口,瞧了张丹枫一眼,忽道:“云相公,我知道你话不由心,我虽然是个傻丫头,也早看出谁是你的心上人了。
”云蕾也给她的话引起感触,叹了口气,颓然说道:“我此生永不嫁人,你若不信,我给你发个誓!”石翠凤掩住她的口道:“好端端的,发什么誓呢?呀,我有了你这样一位好妹妹,也就很心满意足了。
”
石英素性豁达,虽然一时不快,此刻亦已消除,对女儿笑道:“妙极,妙极,你们既然认了姐妹,云相公怎么还不来拜见我这个义父?”云蕾一笑而起,走到石英跟前,盈盈下拜,石英将她扶起,道:“云相公,生受你了!”张丹枫哈哈一笑,道:“还叫云相公?”此言一出,众人俱都失笑。
这时已近黄昏,外面叫嚣之声,仍然此断彼续,聚义厅内,并无食物。
幸张丹枫与云蕾随身携有干粮,取来摊给四人吃了。
云蕾道:“今日将就过了,明日如何?”张丹枫笑道:“明日愁来明日忧,何必去管?”四人谈谈笑笑,倒不寂寞,外面沙涛等人,惧他们双剑合璧的威力,不敢进来偷袭。
是夜张丹枫与石英轮班看守,云蕾与石翠凤在长椅上联“床”夜话,各诉别后之情,亲亲热热,倒真的有如一双姐妹。
云蕾问道:“那次咱们在青龙峡分手,你爸爸来信催你回去,究竟是为了何事?”石翠凤道:“还不是为了那幅古怪的画图,我爹爹听说,瓦剌国不知怎地已知道这幅画图在我家中,要派人来劫夺。
因此我爹爹叫我回去,举家逃到饮马川蓝寨主那里避祸,我们全家还是战后才回来的。
想不到沙涛这老贼与也先勾结,还是放我们不过。
”云蕾笑道:“他们哪里知道,这幅画图早已到了我大哥手中。
”石翠凤听她叫“大哥”叫得如此亲热,心中又是一酸,道:“你有了哥哥,就忘了姐姐了!”云蕾又叹了口气,她是个女孩儿家,不似张丹枫的无所避忌,蕴蓄在心中的愁思,即算对着情如姐妹的石翠凤,也不肯言说。
石翠凤见她神情奇特,甚是诧异,当下也不便多所盘问,两人谈谈说说,不觉朦眬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外面人声喧哗,张丹枫叫道:“小兄弟,你快起来看!你说曹操,曹操便到,你瞧,这可不是你那位义兄到了!”云蕾起身一看,已是第二日的早晨,千斤闸只拦着正面大门,两旁墙壁还有箭眼,只见外面旌旗招展,有两面大旗,特别醒目,一边红日,一边明月,正是金刀寨主的标志——日月双旗!
外面杀声震天,张丹枫道:“周山民来得真是合时。
”语带双关,云蕾不觉抿嘴一笑。
过了一会,厮杀之声渐渐静止,千斤闸也给外面的人合力吊起,阳光耀眼,周山民缓缓走进聚义厅来。
云蕾昨日露了庐山真相,索性换回了女子的衣裳,周山民一见,颇是惊奇,与众人打了招呼,又向云蕾瞥了一眼。
云蕾笑道:“我托你的事情,我已经自己说清楚啦。
”云蕾换了女装,一笑之下,梨涡隐现,有如初开的百合花,在周山民眼中更增美丽,周山民不觉心中一动,但见张丹枫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又不觉爽然若失。
要知周山民本来是单恋云蕾,但自知道云蕾对张丹枫的情意之后,即已常常自抑,到了澹台灭明暗助他们打胜仗,说明了张丹枫为国的苦心之后,周山民更是下了决心退出了这一场无望的情场角逐。
所以此时虽然心中一动,但迅即又压抑下来。
石英道:“周贤侄,你怎的知道我们被困此山,引兵来救?”这一问也正是众人心中的疑问,不约而同地大家都看着周山民。
只听得周山民说道:“在瓦剌入侵之时,我们流散四方,现下战事已经结束,我们重新集结,想回到旧日的基地。
昨日行军至附近扎营,晚上就出了一桩怪事。
”石英道:“什么怪事?”周山民道:“有一个蒙面人夜晚偷入军营,飞刀递简,信上写得清清楚楚,说你们中了沙涛圈套,被困在这儿。
这蒙面人武功卓绝,待我们发现之时,他已似一溜烟地走了。
”张丹枫怔了一怔,道:“是蒙面人?”心中大是疑惑。
周山民道:“是呀,这蒙面人来无踪,去无迹,真不知他是何来历?家父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石英老英雄遇难,咱们不能不救,故此叫小侄领兵前来。
”张丹枫与云蕾都在暗暗纳罕,不知这蒙面人是否即那蒙面人?
周山民又道:“在瓦剌入侵的时期,家父曾几次派人到石老伯的宝庄探望,石老伯避难未回,是以无由致讯。
”石英道:“多谢你爹爹的关怀,改日我再去问候。
”看周山民,只觉他也是一表人材,虽然尚比不上张丹枫与云蕾,但亦是不俗。
众人在沙涛的山寨中吃过午饭,张丹枫与云蕾因急着赶路,先行告别。
石英父女与周山民直送到山下,张丹枫与云蕾撮唇一啸,那匹照夜狮子马与云蕾的内苑御马先后奔至,周山民见云蕾跨上马背,忽然记起一事,道:“云姑娘,且慢。
”云蕾在马背上回头说道:“周大哥,有何见教?”周山民道:“你和石姑娘的事情既然说清楚了,那就不必我再替你多费唇舌啦。
这东西你收回去。
”说罢,在怀中取出一支碧玉珊瑚。
正是:
接木移花计已遂,何须重觅碧珊瑚?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