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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1/3)

陶凡早晨六时起床,在屋前的小庭院里打太极,然后小跑,远眺。

    夫人林姨准七点钟的时候将文房四宝摆在廊檐下的大桌上。

    陶凡便神态信然,龙飞凤舞起来。

    整个庭院立即弥漫了一种书卷味儿。

    这的确是一个雅致的天地,并不见大的平房,一如村野农舍,坐落在舒缓的山丘间。

    满山尽桃树。

    时值晚秋,落了叶的桃树,情态古拙。

    屋前小院横竖三十来步,不成规矩,形状随意。

    庭院外沿山石嶙峋,自成一道低低的墙。

    这些石头是修房子时剩下的。

    陶凡搬进来住时,屋前的石头没来得及清理。

    张兆林当时任地委秘书长,他立即叫来行政科龙科长,骂得龙科长一脸惶恐。

    陶凡摆摆手,说:“我喜欢这些石头,不要搬走算了。

    ”于是叫来几个民工,按照陶凡的意思,将这些石头往四周随意堆了一下。

    堆砌完毕,龙科长请示陶凡:“要不要灌些水泥浆加固?”一副立功赎罪的样子。

    陶凡说:“不用了,只要砌稳妥,不倒下来就行了。

    ”龙科长很感激陶凡的仁厚,他觉得陶凡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地委书记,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地为这位领导服务。

    他便极认真地检查刚砌好的石墙,这里推一下,那里摇一下。

    一块石头被他一摇,滚了下来。

    这让龙科长脸上很不好过,直嚷民工不负责。

    这时民工已走了,龙科长一个人搬不动那个石头,不知怎么才好。

     陶凡背着手环视四周之后说:“小龙,这石头就这样,不要再堆上去了。

    ”这时,小车来了。

    陶凡说声辛苦你了小龙,就上了车。

    陶凡在普通干部面前,总是随和些。

     龙科长望着下山而去的小车,一脑子糊涂。

    他理解不了陶凡的雅意。

    如果是怕麻烦工作人员,这的确是位了不起的领导。

    但是不是怪自己不会办事,生气了呢?他见过许多领导生气的样子并不像生气,有的领导生气了反而是对你笑。

     林姨在家收拾东西,见龙科长望着那个滚下来的石头出神,就说:“老陶讲不要堆上去就依他的,他可能喜欢自然一些。

    ”那块石头就这样待在那里了,成了绝妙的石凳。

     如今,石墙爬满了荆藤,墙脚那块石头被人坐得光溜溜的。

    陶凡很喜欢那个石凳,但他太忙了,很少有时间去坐一下。

    倒是陶陶前些年经常坐在那里,黄卷云鬓,像个黛玉。

    陶陶那会儿刚上大学,常被顾城、北岛他们的诗弄得怔怔地像中了邪。

    陶凡在家里完全是个慈父,倒觉得女儿的痴迷样儿很惹人怜的。

    夫人有时怪女儿神经似的,陶凡总是护着,说:“凡有些才情的女孩子,总有几年是这个样子的,长大一些自然好了。

    总比到外面成天地疯要好些。

    ”他有次还调侃道:“我们这种府第的小姐,多少应有些风雅的气韵是不是?”女儿听了,越发娇生生地发嗲。

    但陶凡自己,纵有千般闲情,也只是早晨在他喜爱的天地里文几手武几手。

    全套功课完毕,到了七点四十,之后五分钟冲澡,五分钟早餐。

    陶凡的饮食并不讲究,早晨两个馒头,一碗豆奶,不放糖。

    偶尔调一碗参汤,陶凡会对阿姨王嫂讲:“别听林姨的,喝什么参汤?我还没那么贵气!”王嫂总是拘谨地搓着手说:“陶书记就是太艰苦朴素了。

    ”陶凡把参汤喝得滋溜溜地响,说:“我到底是农民底子嘛。

    ” 大家都知道陶凡的书法好,其实他最有功夫的还是画。

    极少有人能求得他的画作。

    林静一当年爱上陶凡时,陶凡还不发达,只是省一化工厂的一位工程师。

    林静一年轻时很漂亮,是厂子弟学校的音乐老师。

    她这辈子看重的就是陶凡的才华和气质。

    陶凡的风雅常让林静一忘记他是学工科的。

    但陶凡总是用五分钟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并把豆奶或参汤喝得咝咝作响,林静一有时也会取笑他:到底是个粗人,看你出国怎么办? 吃完早餐,小车来了。

    司机刘平下车叫陶书记早,陶凡应了声,夹着公文包上了车。

    小车到山下的办公楼只用两分钟。

    按照陶凡这个作息规律,陶凡总是提前几分钟到办公室,所以地委办工作人员没有谁敢在八点以后到。

     书记们和几位秘书长的办公室在二楼,一楼是地委办各科室。

    陶凡上楼后,见有些同志已早到了。

    张兆林同秘书长吴明贤正在办公室讲什么,见陶凡来了,两人马上迎出来打招呼。

     陶凡扬一扬手,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

    陶凡在领导层里是很严肃的,年轻一点的副手和部门领导还多少有些怕他。

    吴秘书长刚才一边同陶凡打招呼,一边就跟了过来。

    陶凡开了门,吴秘书长跟了进去,问:“陶书记有什么事吗?” 陶凡放下公文包,坐在办公椅上,望着吴秘书长。

    吴秘书长一脸恭敬。

     有什么事?是的,有什么事?这时,陶凡才猛然想到,自己今天来办公室干什么?自己是退休的人了。

    现在是张兆林主持地委工作了。

    昨天上午刚开了交接工作的会。

     吴秘书长又问:“陶书记,有事请尽管指示。

    ” 陶凡静一下神,说:“没事,没事。

    ” 吴秘书长说:“张书记定的今天开地直部门主要负责同志会,陶书记有什么指示吗?” 陶凡笑了笑,很随和地说:“没有没有。

    我来拿本书。

    你忙你的去吧!” 陶凡本想开几句玩笑,说退休了,就是老百姓了,还有什么指示可做?但忍住了不说。

    怕别人听歪了,讲自己有情绪。

    再者那样也煞自己的志气。

     吴秘书长仍觉得不好意思马上离开,很为难的。

    陶凡又说让他去忙。

    他这才试探似的说,那我去了?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回头做笑脸。

     吴秘书长一走,陶凡就起身将门虚掩了。

    他坐回到椅子上,觉得精力有些不支。

    他刚才差点儿失态了。

    竟然忘记自己已经退休了,真的老了吗?才六十一岁的年纪,怎么成了木偶似的?调到地委十多年来,一直是这个作息规律,却没有注意到,从今天起,他要过另一种生活了。

    他今天上办公室,完全是惯性作用。

     半个月以前,省委领导找他谈话,反复强调一个观点,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没有退休不退休的,到死还是共产党员。

    共产党员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何况老陶你仍然还是省委委员,省委交给你的任务就是带一带兆林同志。

    可不能推担子哪! 陶凡明白这是组织上谈话惯常使用的方式。

    他当然也用惯常的语言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说人退休党性不退休,公仆意识不退休,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不退休。

    只要组织需要,一切听从党召唤。

    但是工作交接之后,我还是不要插手了。

    兆林同志与我共事多年,我很了解他,是位很有潜力的同志,政治上成熟,又懂经济工作,挑这副担子不成问题的。

     最后,那位领导说句“还是要带一带嘛”,便结束了谈话。

    谁都知道,这只是客气话。

     陶凡清楚自己的政治生涯就此已经结束。

    头上省委委员的帽子也只能戴到明年五月份了。

    本届省委明年五月份任期将满。

    那时替代自己省委委员身份的将是张兆林。

    自己快要退下来的风已吹了半年,组织部正式谈话也有半个月了,心理冲击早已过去。

    他仍按长期形成的作息习惯工作着,像这个世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却不料今天几乎弄得十分难堪。

     陶凡想,自己来办公室看看,取些书籍什么的,也算是正常的事,同志们也许不会想那么多。

    问题是自己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已经变了。

    他内心那份窘迫,像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穿着安徒生说的那种皇帝新装。

     他打了值班室的电话,叫司机小刘十分钟之后在楼下等,他要回家里。

    十分钟之后,也就是八点二十五,他起身往外走。

    刚准备开门,又想起自己才说过取书的话,便回到书架前搜寻。

    他个人兴趣方面的书都在家里,这里大多是工作方面的书籍,都没有再看的必要了。

    找了半晌,才发现了一本何绍基的拓本,便取了出来。

    这是关隐达到外地开会带回来的,他很喜欢,可一直无暇细细琢磨。

    关隐达胸中倒也有些丘壑,同陶凡很相投。

    从外面带回并不值几个钱的拓本,倒也能让岳父大人欢心,这也只有关隐达做得到。

    现在陶凡见了拓本,自然想到了关隐达,心中也有了几许欣慰。

    拓本太大,放不进公文包,这正合他的意,可以拿在手里,让人知道他真的是取书来的。

     刘平见时间到了,陶书记还没有下去,上楼接来了。

    小刘伸手要接陶凡的包,他摆手道:“不用不用。

    ” 走出办公室的门,陶凡马上意识到自己出来得不是时候。

    按惯例,上午开会都是八点半开始。

    地委的头儿们和地直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正三三两两地往会议室走。

    陶凡进退不是,只恨自己没有隐身术。

    有人看见了陶凡,忙热情地过来握手致好。

    这一来,所有的人都走过来。

    陶书记好,陶书记好,也有个别叫老书记好的,楼梯口挤得很热闹。

    陶凡本是一手夹包,一手拿拓本。

    要握手,忙将拓本塞到腋下,同包一起夹着。

    刚握了两个人的手,拓本掉到地上。

    小刘马上捡了起来。

    别人多是双手同他握,陶凡想似乎也应用双手。

    可左手夹着包,不方便。

     好不容易应酬完,陶凡同小刘下楼来。

    刚到楼下,陶凡摸一下左腋,站住了。

    “拓本呢?” 小刘说:“我拿着。

    ” 陶凡连说:“糊涂糊涂,刚把拓本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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