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3/3)
五块的票子收回来,给了他一张十块的。
我去看签条,上面写道:
勿言一信向天飞泰山宝贝满船归
若问路途成好事前面仍有贵人推
明知是虚构,我心里还是有点高兴。
忽然记起有人说过,云峰寺几个法师因争着要当住持,闹得不可开交,官司打到了市里,最后大家轮着当,风波才平息了。
我问那个和尚是否真有此事,他头也不抬说:“出家人不问世事。
”我就算了。
出了大庙的后门,我沿一条小溪往山顶走,渐渐地没有人了,后来连小溪也没有了,就到了山顶。
山风吹了起来,我的衣服兜满了风。
我双手抱膝坐下,晴空下远远看见江水绕山而过,几艘运沙船逆流而上,还有些快艇载着游客来回穿梭。
一会儿又有大客轮到港了,鸣着笛,沉闷的声音隐约传来。
江对岸的房子灰蒙蒙的一片,几幢新耸立起来的大厦成了城市的亮点。
还有很多高楼正在建设,大吊车铁臂的移动依稀可辨。
桥上车来车往,我盯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看着它慢慢地移到江那边去了。
当那辆车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之时,我开始设想里面坐的是什么人物,他们又要到哪里去。
生命的真谛就在这些平凡的瞬间,除此之外并无它物。
很多年来支撑着我精神大厦的天下意识千秋情怀,不过只是一种心灵情结罢了,它的全部意义就是对一个人的心灵意义,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为什么要信其有而拘束了自己呢?我为自己虽然活着却失去了本源意义而沉重,却又警惕着任何建立新的本源的努力。
毕竟我是一个理性主义者,一个渎神者,我看清了真相。
意义抽空了,价值崩塌了,可人还要活下去,在真空中在废墟上顽强地活下去。
把世界看得太清楚想得太清楚是如此的可悲,就像一个人站在悬崖上,前面无路可走。
这是一个速朽的时代,一切即生即灭随荣随枯。
原有的意义世界已经崩塌,我必须在一种新的时空观念上,在瞬间和角落的认识上,在个人现实生存的基础上,重新构筑自己的意义世界。
这太可悲了,但这是真实。
这时我有着豁然贯通之感。
一个人就是不能想得太多,想得太多就把自己给捆住了。
有的人就希望别人都耽于沉思,犹豫徘徊,自己则趁机在现实中大展拳脚。
我也要像他们一样,回到真实中来。
自我的存在是最大的真实,这个事实无法用逻辑摧毁。
如果这样,自己做人的方式就完全不同了,自我就是一切,而为了这个目标,操作方式是开放的,没有拘束的。
这很可怕,又很令人神往,令人怦然心动,它展示着一种新的可能性。
我不必再坚守什么,我解放了自己,我感到了一种堕落的快意和恐惧。
想不到我池大为徘徊了这么多年,竟得出一个尽量占有及时行乐才是真的结论,这样我和猪人狗人也没有什么两样了,我彻底地理解了他们,理解了丁小槐、任志强和匡开平他们。
他们不是好人,也说不上是坏人,他们都是适生的人。
我在风中坐了很久,左边的脸颊已经被风吹得麻木。
怀着沉重的虚无感,我下了山。
虚无感是如此的真实,我不再相信现实后面还有着什么。
虚无感又是如此虚妄,我得活下去,还有一波和董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