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缚归(3/3)
孤,亦是此理。
这屈原是诛是留,只在大王一念间,然而律法人情,孰轻孰重,大王亦当三思。
”
楚王心中寒意陡生,不禁微微一凛。
权县,集市日。
如《周易》记,日中作市,召集天下人民,聚天下的货物,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渔夫菜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莫愁带着卢乙,与屈原同行。
一路上百姓看到屈原,皆纷纷致好。
有摊贩将瓜果不由分说塞进屈原与乙儿手中,屈原连连躲闪道:“这是辛苦所得,屈原不能受。
”
莫愁心中一笑。
权县日异,欣然可见。
“欸,这个甚有趣。
”莫愁远远见一案形色各异的漆盒,便拉着屈原走近细看。
只见那人正以恬笔在木匣上描漆,朱画其内,墨染其外,又用玄色毛笔勾勒,凤鸟鹿鹤,一时毕现,花纹精细,真绮丽无比。
不时有百姓带自家奁盒匣匜,描述所要纹饰,其人亦能画出。
两人看得出神,屈原笑道:“给你买了做首饰匣可好?”
莫愁脸一红,屈原对画者笑道:“请为我们挑一精细木匣,玄色为底,画以赤凤、花草,描以银漆。
”
那人笑道:“好,公子细致,姑娘好福气。
”
莫愁脸又赤红,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暴烈的马蹄声。
屈原回身一看,一瞬间惊得失语——父亲竟带着一众军士策马挥鞭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屈伯庸已停在屈原几步之外,恨恨看他一眼,对众军士一挥手道:“拿下!”
不待屈原回神,两位军士已将他一把按住,不由分说扔上屈伯庸的马背。
“你们是何人?”莫愁惊骇大叫。
却见那为首之人大吼一声:“带走!”几名军士飞身上马,手起扬鞭,挟着屈原绝尘而去。
“屈原——”眼见得他被生生劫走,莫愁心急如焚,从路边商贩手中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借你的马一用!乙儿,你先回家!”
说罢一路疾驰而去。
屈原被横放在屈伯庸的马上,拼力挣扎。
屈伯庸劈手一掌道:“勿躁!”不想这一掌打得用力,屈原身子一晃,竟从马上摔了下去,摔进路边灌木丛中,手臂撞上石块,鲜血直流。
马蹄声疾响,只见一阵尘土间,莫愁挥鞭驰来。
见是刚刚光天化日之下劫走屈原之人,想起近日种种,恐屈原被恶人加害,遂失了心神,挥起马鞭向屈伯庸抽去。
屈伯庸一偏身避开,莫愁又一鞭抽来。
屈伯庸举剑挡了她数招,三番五次之后,莫愁竟无停手之意。
屈伯庸耐性耗尽,只冷冷低声道:“真不知抬举!”随即一把将剑抽出。
一阵寒光闪过,莫愁一凛,还未来得及闪身,剑锋已向自己的咽喉逼来。
正在这命悬一线之际,屈原挣扎着从灌木丛中起身,用尽力气嘶声大喊道:“住手——”
屈伯庸一愣,剑尖在离莫愁脖子一寸的地方停下了。
“你可好着?”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屈伯庸眉头紧锁,将剑收回鞘中,向屈原冷冷道:“她是谁?”
“她是……我权县的朋友!”屈原尴尬道。
莫愁不明所以,但看这人仍是怒不可遏,便挡过屈原道:“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县尹!”
屈伯庸怒斥道:“父亲带儿子回家,竟需你过问?”
莫愁惊得失语,看向屈原,他只得窘道:“正是家父。
”
莫愁大窘,一时语塞,正欲施礼致歉,却见屈伯庸已愤然转身而去,只沉沉吼一声:“竖子速与我回家!”
屈原眉头一紧,轻声对莫愁说:“见到你便好,我先回去,不要担心。
”说罢,屈原飞身上马,看向她的眼神里尽是眷恋,却只得拍马而去。
屈家祠堂,屈由早已跪在一边。
屈伯庸推屈原进来,大喝道:
“竖子!跪下!”
屈原直直跪下,心中大惑,又是何事触怒父亲,以至于在闹市生生将他劫回?招远之死于屈由如过眼云烟,于他不过是用不同的方式结了桩官司,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恶棍之死竟惊动朝堂。
所以当父亲愤然让他们对祖宗自陈恶事时,屈原诧异道:
“莫非是因我不答应和昭家的婚事?”
“混账!”屈伯庸一掌劈去。
屈由看得心中一惊,急叫道:“父亲,人是我杀的,和原无关啊!”
屈原恍然,却更不解道:“爹,我们杀的是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恶棍,如何是错?”
屈伯庸怒极,又一掌劈来:“愚蠢至此,闯了大祸仍不自知!你杀此人,可有律法可依?若无楚律,你身为朝臣,已触极刑!”
屈原大惊失色,失声道:“父亲,何以至此?难道朝堂竟知权县一家奴之死?”
“爹,我自当去领罪,不会连累原。
”屈由沉声道。
屈伯庸深深一叹,哀声道:“朝堂怎么会如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如能随意摆布改写,如何会有那么多比沙场上还血腥残忍的争斗?我现在只恐你们涉世太浅,但竟再无机会砺炼。
”
说罢,屈伯庸闭目垂首道:“你们起来吧。
”便一拂袖走出祠堂。
回到府内,屈伯庸静坐于案前。
柏惠端了蜜茶过来,柔声道:“良人且消消气,我听由儿细细说了来龙去脉,也真是事出有因。
”
屈伯庸叹道:“我如何不知那人可能该杀,也相信原和由那心性,绝不会滥杀无辜。
可他们这次不知怎么招惹上景家人,景颇正为屈昭结合忧惧,发生此事正中他下怀,他今日公然上奏,大王即使想护原儿,亦是很难了。
”
柏惠闻之泪下,却见家丁疾步走来道:“大人,昭大人来了!”
“昭大人?”屈伯庸一怔。
柏惠连忙拭泪道:“可否请昭大人为他们求情?”屈伯庸摇头道:“我先看看他来意。
”
见昭和进来,屈伯庸疾步过去,与柏惠一起将昭和迎进内室,又叫侍女将茶馔一一端来。
“屈大人不必客气。
”昭和缓缓道。
屈伯庸一笑,与昭和围案跽坐,斟一盏茶,便不再说话。
“灵均可回来了?”昭和问道。
屈伯庸颔首轻叹道:“我去领回来的。
出了这事,我怕他在权县不安全。
”
昭和亦颔首:“都是为人父母。
”说罢抬头看向屈伯庸,“我不信灵均当真指使兄长杀人。
”
“昭大人,我已问过,此事属实。
”屈伯庸深深一叹,“只是那人在权县恶贯满盈,原儿以为是为民除害,未放在心上,不想这人竟是景颇远方亲属的家奴。
景颇今日在朝堂之举,大人您亦该看出几分。
原儿此事,虽然失当,更多却是为人利用啊。
”
“我信灵均,屈大人养育的孩子如何会肆意杀人?但这景颇在朝堂上公然说起,简直是逼迫大王立即给两公子治罪。
”昭和皱眉一叹,“且是死罪。
”
柏惠难忍落泪,起身施礼而退。
屈伯庸亦颓然掩面。
昭和闭目片刻,缓缓道:“愚以为,要救原儿,亦不是全无办法。
”
屈伯庸猛然抬头道:“大人有何良策?若能保得他们,我愿倾尽家产。
”
昭和轻叹一声,摇头道:“并非良策,也比倾家荡产更为惨烈。
”说罢缓缓道,“发生此事,我想大王亦难。
屈大人为朝中重臣,大王亦与灵均关系亲密,于情大王必不愿处刑,然而不处,大王对景颇和满朝众臣又难交代。
我想这事涉及两位公子,若真按楚律,两位公子都难免一死,不如向大王求情,只刑一人。
于大王而言,于情于理亦都通达。
”
屈伯庸怔住,嘴角抽动却不能言语。
昭和沉痛道:“我亦不想出此下策,但事到如今,可能别无他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