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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卸下伪装(3/3)

,你是那什么燕国第一高手图尔吧?” 图尔:“不错。

    你又是什么来头?” 北舟瞥了一眼满地的死伤,跨前一步,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抖落刃上血水,淡然道:“我是大夏宫中一个普通的端水嬷嬷。

    ” 图尔:“……” 图尔后知后觉被人讽刺了,不怒反笑:“你们夏人只会耍嘴皮子么?来打啊!” 他拿开架势,持刀又上,北舟毫无怯意,正要迎敌—— 突然听见身后某处,传来几不可闻的“咔哒”一声。

     电光石火之间,北舟动了。

     不是迎着图尔,而是抽身撤向一旁。

     下一秒,仿佛有一道天雷直直落在了享殿中央,轰然炸开。

     昨夜。

     庾晚音笑道:“北叔,给他看东西。

    ” 北舟笑眯眯地将藏在身后的两只手举了起来。

     夏侯澹:“……” 夏侯澹一脸空白地看向庾晚音:“你在逗我?” 北舟:“咦,澹儿你怎么一副已经看出这是什么东西的样子?这可是晚音当初提的点子,不用内力,而是用火药催动机关,发出暗器。

    叔研究了无数个夜晚才做出来的,古往今来唯一一对……” 夏侯澹:“枪。

    ” 北舟:“你这眼神不好,这怎会是枪?我给取了个名字,叫九天玄火连发袖中弩。

    ” 夏侯澹:“……” 夏侯澹:“叔你开心就好。

    ” 北舟:“来,一人一个拿好,关键时候保命。

    不过你们未经练习,恐怕会欠些准头,轻易不要乱用。

    我?我不需要这玩意也能防身。

    ” 殿中一时又陷入了死寂。

     就连乘胜追击的燕国人也不禁动作一滞,目瞪口呆地看向大殿中央。

     木柱上凭空冒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烧焦的味道伴着青烟飘了出来。

     夏侯澹自己不知为何踉跄后退了半步才站稳,手中举着一个前所未见的古怪玩意,一头正对着图尔。

     谁也没看清他刚才是怎么出手的,但那巨大的声势、那恐怖的杀伤力,已经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他应当是打偏了,刚才这一下如果打中图尔…… 图尔仰头大笑。

     “好!”他眼中泛着血光,“今天就看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话音刚落,他却没有冲向夏侯澹,而是纵身扑向了北舟。

     北舟眉头一拧,想与他拉开间距,方便夏侯澹下手。

    图尔却直觉惊人,一下子领悟了其中关窍,抓着北舟与之缠斗,口中还提声喝道:“都这么做,他没有准头!” 他的手下恍然大悟,如法炮制,抓着剩余的侍卫近身短打,更有甚者,直接扛起侍卫的尸首当作掩护,一步步朝着夏侯澹逼近。

     北舟被图尔穷追不舍逼至墙边,面如霜寒:“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他脚下一错,猛地运气周身,长发飞扬,剑光如虹。

     图尔侧身避过,北舟这一剑却势头不减,径直破开窗扇,整个人顺势冲了出去。

     图尔一愣,紧跟着了悟,却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又是一声炸响,他的肩上一阵剧痛! 图尔大喝一声,跟着北舟破窗而出,右肩血流如注,焦糊味儿混着血味,令人作呕。

     他就地一滚远离了窗口,在大雨中站起身来,试了两次都无法再抬起右臂,恶狼般的眼神射向北舟,恨不得生啖其肉。

     北舟却“啧”了一声,遗憾道:“准头确实不行。

    ” 图尔将刀换到左手:“再来!” 殿内,侍卫已经死得七零八落,余下四五人苦苦支撑。

     太后瘫坐了半天,发现来人似乎对自己的性命并无兴趣,便缩着脑袋朝后门爬去,想要趁乱逃脱。

     夏侯澹放枪杀了四个燕人,剩下的不好瞄准,反而失手打伤了一个暗卫。

     不过有枪在手,倒让这群燕人也不敢轻易靠近。

     还剩几发弹药?三发?四发?记不清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举起枪,忽听暗卫惊呼道:“陛下,身后!” 夏侯澹猛地回身,只来得及避过要害。

     偷袭他的哈齐纳一剑刺入了他的右胸。

     或许是因为对疼痛已经习以为常,夏侯澹先是感觉到一阵刺骨凉意,接着才迟钝地觉出痛来。

     他机械地抬手,扣动扳机。

     哈齐纳倒下了。

     夏侯澹跪倒在地,拿不准要不要拔出胸口的剑。

    伤口开始有些发麻,也许淬了毒。

    想到此处,他还是咬牙拔了剑,血液汩汩冒了出来。

     殿门外,早有侍卫见势不妙,冲入雨帘中,打算跑下山去找禁军增援。

     还没跑出多远,头顶忽有破空之声。

    他没来得及抬头,便被一箭穿心。

     林木中传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是重物坠地声。

     如此反复几次,北舟注意到了,一边应付图尔,一边提气从窗口喝道:“林中有埋伏,不让我们下山!” 已经快要爬到门口的太后一个激灵,回头去看夏侯澹。

    跪在地上的夏侯澹也正抬头望向她。

     视线撞上,他毫不犹豫地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太后眼前发黑,下意识地一声惨叫。

     夏侯澹却将枪口下移,“砰”地打中了她的腿。

     太后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夏侯澹,你这个死——” 夏侯澹:“母后这是打算与我同归于尽么?” “什么……”太后脑中一片混沌,痛得涕泗横流,“林中不是我的人!我的人在城里——!” 方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夏侯澹来不及梳理思路。

     这会儿听太后一嚎,他倒是想明白了。

     端王。

     太后还在哭号:“真的不是我,你放我走啊……” 夏侯澹笑了:“母后,想不到你我母子一场,今日竟会一起交代于此。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你的陵寝可以派上用场了。

    ” 他说完笑得更真心了点,似乎被自己给逗乐了。

     太后的冷汗和鼻涕一起往下淌:“你、你是个疯子……” 夏侯澹却摇摇头:“可惜,我还不能死。

    ” 还剩几发弹药?两发?一发? 他支起身,又结果一个冲上来的燕人。

     “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呢。

    ” 杨铎捷出了下宫一座偏殿的门,又朝下一座走去。

     从刚才开始,外头雷声不断,一阵阵由远及近,仿佛九天之上有什么庞然大物一步步地踏来,要以电为刃,劈碎这座邶山。

     杨铎捷心头不知为何突突直跳,缩紧了脖子。

     又是一声炸雷,身旁的宫人惊得伞柄一偏,浇了杨铎捷半身的雨。

     杨铎捷正要闷头走进室内,脚步却忽然一顿,偏头望向享殿的方向。

     刚才那最后一声……是雷吗? 邶山上的林木在晦暗不明的天色下簌簌颤抖。

    远处天际如同一团浓墨洇开,层层叠叠的云山倾倒,化为洪荒倒灌而下。

     突然之间,眼角余光里闪过一道黑影! 杨铎捷定睛望去。

    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朝山下狂奔而去,是大内侍卫。

     侍卫竟然弃皇帝于不顾?是仓皇逃命,还是去搬救兵? 享殿里出大事了。

     杨铎捷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责任心战胜了求生欲。

    一日为臣,就得尽臣子的本分。

    他从吓得腿软的宫人手中夺过雨伞,朝着享殿疾步走去。

     迎面又是两人奔来,看装束是夏侯澹的暗卫:“杨大人且慢!” 杨铎捷:“里头怎么了?” 暗卫面色凝重,简短道:“燕人是刺客。

    ” 杨铎捷一下子明白过来,拔腿又要冲,暗卫一把拦住他:“属下去通知禁军,大人千万别去享殿,也别下山,寻个僻静之处躲起来,莫辜负了陛下一番好意。

    ” 他俩匆匆交代完,撂下杨铎捷,自己奔向了黑黢黢的山林。

     杨铎捷呆立在原地。

     好意。

     是了,方才皇帝支开他,是察觉情况有异,故意让他避险。

     只有生死关头等臣子救驾的皇帝,哪有一把将臣子推开的怪胎? 他想起夏侯澹刚才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那其中没有笑意,也没有光彩,只有冷漠的权衡计算——正是一贯让他不适的,“圣人无情”的眼神。

     今日之前,杨铎捷一直以为夏侯澹将自己当做一颗有用的棋子。

     现在他明白了,他的确有用,但不是对皇帝而言。

     皇帝临死也要保他,因为他对天下有用。

     夏侯澹当初在画舫上那一番煽动人心的发言,他从未当过真:“诸位要站直了身子,做大夏的脊梁啊。

    ” 然而天子一诺,重于九鼎。

     杨铎捷一时说不清心中所思,只觉得四肢发麻,血脉偾张。

    他没头没脑地朝着享殿拔腿冲去,然而刚刚迈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林中传来异响。

     刚才拦住自己的暗卫之一仆倒在地,背上插着一只箭。

    剩下一人正在与人苦战。

     杨铎捷慌忙闪到最近的廊柱后头,探头望去。

     仔细一瞧,他才发现林间各个方向的地上都有尸体。

    除了侍卫与暗卫之外,还有一些尸体身着布衣。

     林间正在与暗卫厮杀的那人也是布衣。

    这群伏兵不显身份,但杨铎捷也不是傻子,稍加判断便知,不是燕国人就是端王的死士。

     端王想放任燕国人杀了夏侯澹和太后。

     那仅存的暗卫身手不错,被偷袭受伤后,愣是咬牙干掉了那个伏兵,这才倒地不起。

     杨铎捷呼吸急促。

    他能看出那俩人交战期间没有别的伏兵来援,说明那个方向的伏兵暂时被清空了,包围圈出现了一个豁口。

     那么,自己此时…… 这个念头甚至没有完全成形,他的身体已经自作主张地冲出了藏身地。

     杨铎捷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未曾如此狂奔过。

    他一头扎进山林,越过地上横斜的尸体,向下,向下,甩开枝叶,甩开砸下的雨水—— 山形变得陡峭,他每一步都在打滑,逐渐无路可走—— “在那儿!”身后有人呼喝。

     端王那王八蛋到底布置了多少人? 杨铎捷脚一崴,摔了个狗啃泥,双手深陷在泥泞里,怎么也爬不起来。

    他挣扎着回头,身后的树上有人正在弯弓搭箭。

     杨铎捷不再试图爬起,直接顺着陡坡翻滚而下。

     一阵天旋地转,他仿佛一段折断的树枝,被泥水一路冲下,越来越快,直到撞上一棵倒伏的巨木才终于停下。

     浑身都在剧痛,他弄不清自己断了几根骨头。

    衣服早已磨破,皮肉也在流血。

    杨铎捷喘息片刻,撑着巨木站起身,继续向下。

     从树木的缝隙间,他终于望见了山脚。

     杨铎捷尚未来得及热泪盈眶,背上的汗毛忽然竖起。

    头顶某处,再度传来了弓弦绷紧声。

     这一刹那被无限延长,死去暗卫的声音回响在耳际:“莫辜负了陛下一番好意……” 杨铎捷目眦欲裂。

     他命不该绝,命不该绝!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一旁扑去—— 破空声。

     重物落地声。

     杨铎捷撑起身子,检查了一下自己完好的四肢,又扭头看去。

    刚才张弓的伏兵落在了地上,身上插了一支飞镖。

     “杨大人?”有女声唤他。

     一个农妇与几个庄稼汉子模样的男人朝他跑来。

    那农妇开口时,杨铎捷震惊地听出了庾晚音的声音:“你怎么了?” “庾妃娘娘!”杨铎捷顾不上其他,大喊一声,“树林里可能还有人!” 庾晚音猛然止住脚步,抬头望去。

     雨幕之中,林木之间,无论如何都辨认不出人影。

     忽然刀光一闪,不是从树上,而是从树后! 这一刀转瞬间已至眼前—— 杨铎捷听到庾晚音深吸了一口气。

     千钧一发之际,杨铎捷耳边一声炸响,差点将他炸聋。

     这一声跟刚才享殿方向的那一声出奇地相似。

     杨铎捷捂着耳朵惊慌失措。

    庾晚音自己倒退两步,跌坐在地。

    树后冒出的伏兵身上多了一个血洞,却还未死,举刀执着地砍向她。

     又是一响。

     这回杨铎捷看清了,庾晚音手中举着一个古怪的东西,正对着那人的脑门。

     那人的脑浆和血液一并溅到了身后的树上,红红白白的一滩。

    他晃了晃,才跌倒在地,那把刀滚了几滚,碰到了庾晚音的脚。

     庾晚音上次杀人的时候,是假借淑妃之手,没有亲眼见到小眉的尸体。

    当时她吐了一场。

     如今真人的尸体就在眼前,她却没有再次反胃,只觉得虚幻。

     眼前的场景如梦境一般浮动,就连那个死去的家伙,看上去也像是道具假人。

     说到底,这整个世界不都是假的吗? “娘娘!”暗卫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娘娘可有受伤?” 庾晚音的胃后知后觉一阵抽疼,她咬牙忍住了。

    不对,就算是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是真的。

     她转向杨铎捷,疾声道:“说说情况。

    ” 杨铎捷尽量简短地汇报了。

     庾晚音的头脑飞速转动。

    她望向身后跟来的四个暗卫,点了其中两个:“你们两个,背着杨大人去求援。

    ” 暗卫:“是!” “杨大人,”庾晚音拍了拍他,“大夏的未来就寄托在你这张嘴上了。

    ” 杨铎捷走了。

     剩下两名暗卫面露迟疑:“娘娘……” 庾晚音脸色惨白,紧紧握住那把枪:“我没事,我们赶紧上山。

    ” 她乱成一团的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最不合时宜的念头:昨晚在回廊灯火下,自己为什么不亲上去呢? 暗卫脚程极快,负着杨铎捷一路狂奔,接近了城门。

     杨铎捷身上血迹斑斑,守城的禁军急忙拦住了人。

     杨铎捷哑着嗓子喝道:“赵统领何在?带我见赵统领!” 赵五成早有吩咐,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得汇报。

    守城的不敢怠慢,着人将他请了过来。

     赵五成一见杨铎捷这模样,心先放下了大半:看来端王快成功了。

     杨铎捷还在疾呼救驾,赵五成打断了他:“你是何人?” “我……”杨铎捷自报家门。

     赵五成摸了摸胡子:“你这般德性,带了几个庄稼汉,就敢自称钦天监的人,还妄想调动禁军?” 杨铎捷气得发抖,伸手在身上一通乱掏,所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都在方才那一阵乱滚间掉落了。

     赵五成:“来人,将他关押受审。

    ” 杨铎捷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他固然可以想办法自证,但等他这一通折腾完,邶山上还能剩下活人么? 暴雨之中,北舟和图尔已经过了数百招,谁也脱不开身。

     论武功,北舟远胜只剩左手能动的图尔。

    但图尔心存死志,一招招都是两败俱伤的路数,仿佛要与北舟就地同归于尽。

    北舟却还心系着享殿中的夏侯澹,一时之间竟被压制住了。

     享殿里。

     无论是入侵者还是护卫,几乎全躺在了地上,有死有伤,动弹不得。

     整个大殿里站着的,只剩三个燕国人。

     他们都是图尔手下的精英,闯过了无数的血与火才走到此处,而且愈战愈勇,到这最后关头也丝毫不松懈。

    他们将死去侍卫的残尸拎在胸前当作肉盾,摆出阵型,亦步亦趋地逼近最后的目标。

     夏侯澹坐在享殿深处的地上,胸前冒着血,一只手举着枪,对着他们来回移动,似是在寻找破绽。

     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这不过是虚张声势。

    枪膛里已经不存在任何弹药了。

     对方还在缓缓地逼近。

     今日是真的回不去了吧。

     夏侯澹回头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太后,只觉得万分遗憾。

    早知道活不过今天,刚才就不应该浪费那颗子弹打她的腿,而该直接拖她为自己陪葬。

     他还有很多的遗憾。

     没有看到端王跪在自己身前。

    没有看到两国止战,燕黍丰收。

    没有完成对岑堇天和更多臣子的承诺,让他们看见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无数遗憾如浮光掠影一般远去,留在脑中最鲜明的画面,竟是冷宫中冒着热气、咕嘟作响的小火锅。

     如果还能见到她…… 三声爆响。

     挡在眼前的三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露出了身后洞开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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