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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左脚穿布鞋,右脚穿草鞋。
而且口令不能喊‘左,左,左-右-左’,教官要大声喊‘布,布,布-草-布’。
”
我们听了开怀大笑,虽然一个农民分不清左右脚既不奇怪也不好笑。
“安丽,”婆婆等笑声停止后开口道,“你还没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去昌佑寺?”
她话音中透着不赞成,我感到有些惊讶。
婆婆的一双天足让她可以自在地到处走,她又一直向往在辽阔草原自由驰骋,她应该理解我不带女佣自己一个人随时外出的做法。
“住持捎话给我,说愿意帮我解梦。
”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素莉放到餐桌转盘上的一道清蒸菜——撒着葱姜丝的清蒸豆豉石斑鱼和豆腐。
“住持怎么说的?”婆婆追问道。
我看着聿明先为婆婆夹了些鱼肉,然后又为我夹了一些。
“我们的儿子长大后会成为杰出的领袖——宰辅或将军。
”我说。
聿明放下公匙,摇了摇头说,“这些都是迷信。
完全是没有科学根据的胡乱猜测。
最多可以说,住持预测这个孩子是男孩,倒有一半正确的概率。
”
母亲叹了口气,“安丽太想有个儿子了。
”
“又不是我自己想做那些梦的。
”其实母亲说得对。
我的确想生个儿子让聿明高兴,也让我自己高兴。
我知道,母亲倒是希望再添个外孙女,她喜欢身边围绕的都是女人和女孩。
我瞟了眼阿梅,她一直看着父亲,根本没注意我们在说什么。
“啊,有馒头。
”素莉进来时婆婆说,素莉将一盘蒸馒头和一盘泡菜五花肉放在餐桌上。
“把羊奶拿来给婆婆。
”素莉转身回厨房前我说道,“再告诉阿桂,做个海蛎煎。
”
米饭终于端上来了,我们在餐桌旁安静地吃饭。
烧鸭和清蒸鱼没填饱我的肚子,我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着米饭,终于没那么饿了。
我感觉轻松多了,瞟了眼旁边的聿明。
我开心地想,他回家真好。
他真的回家了。
明天我要做厦门薄饼给他。
明天一大早我就打发阿桂去买猪肉、蔬菜、新鲜豆腐、小活虾,还有细细卷卷的紫菜。
阿桂切猪肉和蔬菜的时候,我会擀出一张张薄如纸的春卷皮。
接着,我要把花生炸熟,再碾成均匀的碎粒。
“我明天给你做薄饼。
”我大声宣布。
噢,我多想让他脱掉这身死板的军装!
“对不起,安丽。
”他轻声说,“我等不到吃你做的薄饼了。
”
“为什么?”难道他忘了我在厨房手脚有多麻利?做菜的速度比台风中的海鸟还快。
“我天亮前就要走。
”
“不!”我觉得肺里的空气瞬间被一阵狂风卷走。
“我没得选择,这是命令。
”
“不!”
“安丽,你这样子只会让大家都为难。
”
“你不能让他违抗军令。
”
我还没来得及道歉,母亲和婆婆又异口同声地开始指责我。
“对不起。
”我对她们说。
“对不起,聿明。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
不过,我在他眼中发现了别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他眼神躁动不安,像是一只正在抓猎物的猫。
“你去哪里了?”我问。
“我不能告诉你。
”
当然了,他什么也不能说。
实在太可怕了,他竟然去当兵!我打了个寒战,突然想到聿明当工程师和当兵的不同,他当兵后我们会分离。
“啊,海蛎煎。
”素莉端菜进来时聿明说,黄灿灿的鸡蛋包裹着新鲜的海蛎,散发着蒜头和大海的味道。
他舀了一些放到婆婆的盘子里,然后再舀给我。
我转了一下转盘,母亲也舀了些海蛎煎。
“宝贝,吃海蛎吗?”母亲转头问阿梅。
阿梅的头垂在一旁,眼睛快要阖上了。
“我来抱她。
”说着,我把阿梅从高脚椅上抱起来,她的两条腿搭在我腰部,热得汗津津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阿梅,阿梅。
”我在她耳边哼着,“爸爸回家了。
你的爸爸回家了。
”我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朝楼上走,嘴里为她哼起另一首歌曲,歌词大意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爸爸已经再次离开。
***
那天晚上,我们床罩的两侧都掀开了,羽绒被的两边各折出一个三角形,露出镶着白色花边的玫瑰色被里。
书桌和五斗橱上的两盏小台灯映出淡淡的光晕,似乎在欢迎归家的人。
我关上卧室房门时觉得这个房间不再是空荡荡的,那种熟悉的温暖感觉又回来了。
“你的外套。
”我说。
他解开扣子,脱掉外套。
终于脱掉了。
“日军正在逼近福建。
”他说着把外套递给我。
“我知道。
他们的军舰和飞机在轰炸沿海一带。
”
他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耸了耸肩,打开衣柜门。
我知道这些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不在的时候,”他说,“你们必须待在这里的公共租界区。
只要西方国家继续声明保持中立,日军就不会入侵鼓浪屿这样的通商口岸。
安丽,现在外面很危险。
不仅是日本人,土匪也经常从山寨下来。
从南京和上海逃出来很多难民,他们大半是向西逃,不过有些人会到我们这里来。
”
我挂好他的外套,等他说完。
他说完正事前是不愿我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