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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意思……”
佩璐站起来,“我们该走了。
打扰你们商量事情了。
”
范昊甫垂下目光,“哪里的话。
两位淑女在场,于我们有益无害。
”
“不用客套了。
”我倾身向前,手按住膝盖,“希望你们找到安全撤离的上策。
”
他不快地看了我一眼。
当然。
我知道他会计划周全。
可还是……
佩璐换了个姿势,看看我,“走之前,我能说几句吗?”
“当然可以。
”魏先生和范昊甫点头称许,而郑惕则背过身,远眺外面的大海。
在苍白灰暗的天空下,海水黯淡而平静,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水面上漂着的船。
今天只有一艘船。
佩璐把头发撩到耳后。
“道理大家都懂,”她说,“我们的国家需要诗人来振奋士气和激励民心。
然而在沦陷的城市里,诗人的作用是极为有限的。
”
要是在我们鼓浪屿文化抗日联盟开会时,郑惕决不会听任她说下去。
不过,在魏先生家中,他们要假装彼此不认识,他似乎无意辩驳。
“如果诗人不去为敌人歌功颂德,”佩璐继续说道,“他也有法子掩人耳目,只要写作题材仅限于追忆年少往昔,或是比翼鸟、蝶恋花之类的风花雪月故事,或是评说正史外传。
但从张先生的情况来看,被捕的风险极大。
”她向郑惕靠近了一步,“以我的浅见,你应该采纳贵友的提议。
他与魏先生都是爱护你的。
”
郑惕的后背不停地起伏,他转回身,泪水在双颊肆意流淌。
佩璐退开一步,“很抱歉。
天色已晚了。
”
我揣度着他们的撤离细节,怎样通过哨卡和检查岗,另外,他们又能去向何处,现在想得到的地方几乎都已落入日寇手中,他们只能设法去往国统区。
“安丽。
”佩璐晃晃手指道,“我们走吗?”
要离开占领区,单靠决心,好像并没那么容易。
虽说聿明在国统区,但感觉早就不太真切了。
“好的。
”我说道,“我们真该告辞了。
”
郑惕站着目送我们离开房间,点头嘀咕着,再会,再会。
范昊甫则拱手作揖。
“两位小姐,幸会了。
”他语气诚恳地说,这次没再对我眨眼睛。
到了魏先生门口,我总算找到机会提醒老师。
“您当心点。
”我说,“我们听说老高被捕了。
”
“是的。
”他说,“我听说了。
”
“那……”我眼泛泪光,“您答应我,要非常非常当心,好吗?”
“好的,安丽。
你也当心,你们都要当心。
照顾好自己和家人。
”
我们应承着,让先生放心。
我们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身后回响,像远方的鼓声。
我又回到了这个苍白灰暗的沦陷区。
“我觉得,你说动郑惕了。
”我低语道。
“他希望有人说动他。
”
我微微一笑,郑惕行事冲动张狂,是挺惹人心烦,但我会想念他的。
“嗯,这样看来,文抗联这下真是结束了。
”
她苦笑道,“很早以前就结束了。
”
也许吧,但今天之前,我还指望着,有一天我们会重新开始——等佩璐先生消了火气,或是阿豆和佩璐的小女儿陆续降生之后。
等她母亲身体好些后。
等我从失去婆婆的痛苦中缓过来后。
其实我心里早就明白,文抗联已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更是毫无疑问。
“不好意思。
”我们绕开前面的几个男孩后,佩璐说道,“刚才我催你走得太急了。
我的生物闹钟响了。
”
她加快脚步,“我非得回去喂奶不可。
”佩璐跟我们周围的大部分女人不同,她选择亲自哺乳。
“我的奶水这么多。
”有人劝她找个奶妈时,她总爱这么说。
“不喂白不喂。
”这么做的人不多,不过,她的身体力行,让我自愧不如。
我心里惦记着宝贝阿豆,于是急忙跟上她的脚步。
过了公共浴室后,我们在街角分手,各自走路回家。
我放慢脚步,大口呼吸着空气。
本以为,曲终人散,心里会轻松些;殊不知,千钧重负却更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