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李代桃僵(1/3)
两个大人的意见都是即便小钟不想回那边的家,至少可以去酒会看看,当成见见世面也好。
于是小钟最终还是随那一家三口参与酒会,去别的城市,周六早上动身,在外住一夜,周日返程。
本来不相熟的人,却要扮演家人同行同止,难避免冒犯和摩擦。
小钟几乎没有行李,也不曾煞有介事地准备晚宴礼服。
要什么什么都没带,被继母碎碎地阴阳好几句。
再怎么说,她都不该将发绳戴在手腕上。
包也没有像样的包。
仿佛家里亏待她、她有许多冤情要向外人去诉似的。
下飞机后,还得坐一小时的车,才到落脚的酒店。
小钟颠簸地晕了一整路,在房间放好背包,感觉自己就快死掉。
不过少歇片刻,她年逾半百的父亲利落地处理好各种信息,又迫不及待地出去展开社交。
这时离晚宴开启还有好一会。
父亲破天荒地特意问小钟,她要不要一块去,现在她也大了,家里的事应该知道些。
小钟此行本就意在增长见识,自是欣然答应,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调整仪态,端起架子,整装待发,不断对自己说:就当是锻炼,人一生中总要面临许多不喜欢又逃不开的事,迟早该习惯。
但她太高估自己的忍耐力。
真正对上生意场里的人精,看见她们涂抹着浓艳的妆容,笑面相迎,各怀鬼胎,简直像一张张画皮。
笑声精打细算成三分熟,一毫不多,一毫不少。
无论怎样粉饰得松弛而自然,谁对谁有所企图,谁表面恭维实则看不上谁,该显而易见的仍旧一目了然。
小钟听不懂夹混英文的商业黑话,但若话题换到生活,她们关注的事又实在俗不可耐。
宴会才开场,她就已经疲倦得撑不下去。
真实的宴会与她在小说里想象出来的不一样。
眼花缭乱、五光十色的繁华都像罩着一层浊重的滤镜,灰濛濛的。
衣香鬓影的燥热,摩肩接踵的惶惑。
耳朵同时听见许多人的交谈,许多人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又似涟漪轻快地旋开。
她太快就饮尽杯中的酒,走到宴会厅的尽处,回望,一眼瞧见顶上朴拙的方形吊灯。
那里藏着个诗人的声音,告诉她,她与这一切全都无关。
这周她不在,大钟也去了别的地方。
没回消息,想是在忙。
没人顾着她,她索性也不去应酬,自顾自地到处尝酒,消磨无聊漫长的时间。
但连酒都不能带来太多新鲜、刺激的感觉。
她感觉就快在这座华丽的人造薰笼里寂静地死去。
此时,有个男人远远地对她笑了一笑。
两次,不是错觉。
小钟也纳闷地观察起对方。
三十出头,银灰色西装。
前来攀谈的人络绎不绝,他满面春风地迎送一茬茬来客,一看就是宴会的中心人物。
世俗成功给他带来无限的骄傲和自信,更蔓延到商业以外的领域。
他向人谈论的不是商事合作,而是宗教、历史和哲学,人为什么渴求形而上的虚悬之物。
小钟听见他与人说,信仰将有所回报和应验,心诚则灵。
她却想,倘若信仰是因为有所回报,真正信的不是信仰本身,而是回报。
听起来很不纯粹,但对心灵需要有所皈依的俗人,这种甘美的“杂质”不可或缺。
尤其是面对商会上各个领域的精英翘楚,得失感不强的人很难做好商业。
她以为信仰就像爱情,是排他性很强的精神活动。
一旦爱了,就再容不下别的。
除却巫山不是云。
然而,苦修的生活有它形而上的追求,却也不得不有现实的过法。
正是尽断尘缘的僧侣,才更需要将未曾熄灭的心力倾注于信仰以外的另一项事业,绘画、武术或纯然饮酒,因而有世人所乐道的画僧、武僧、酒僧。
照这样想,商业似乎也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