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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手工面
每年初秋,天气转凉,父亲站在小方桌旁。盆里放面粉,倒水进去,开始搅和,再加水反复揉按,直到片块状的面全部聚成一大团,这时手和盆都搓揉干净了。
父亲那双手,有着一种我无法想象的魔力。
做手擀面这种活,对他来说跟抽根烟似的,熟练、迅速又享受。
醒好的面拿出摊在桌上,轻轻撒上薄面粉,宽大的擀面杖开始动工按压。
在我童年时期,别人家的擀面杖是用来吓唬小孩的工具,有些孩子不听话,家长就会假装抄起擀面杖,对着孩子,面露愠色:“你再不听话就打你哦!” 而擀面杖对我来说,是成年人才配用的东西,是神奇的父亲才配用的东西。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支配擀面杖的最佳人选。
不论吃面条还是吃馄饨、饺子。
那根木头将这坨厚重的面,慢慢压平直到厚度一致,一大块圆面饼就这样平躺在四方桌上,再抓一把薄面撒上防止粘在一起,这时爸爸迅速拎起那一大层面皮,一层层叠起来,整齐工整。
最后动刀切条,这是做手擀面最神圣的时刻,在缓慢而均匀的刀法下,一条条面条出现了。
我们姐弟几个围在桌子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忽上忽下的手。
少有的崇拜他的时刻。
父亲越发得意,哼着小曲轻松惬意地抖动粗细一致的面条,放到簸箕里摊开,再干晾几分钟,就可以端到厨房下热水锅了。
而我,也得到了当年的生日礼物:那天的第一碗面条。
苏北老家的习俗,生日那天,寿星必须吃锅里盛出来的第一碗面。
这一天,是我一年中最受重视的时刻。
从第一碗面盛上桌,到全家人吃完收拾碗筷。
我无比珍惜这段时间,每次都吃得很慢,我希望这顿饭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读初中开始住校,每年生日都赶上开学,电话里母亲总是提醒我别忘了吃面,我嘴里含着超市买来的泡面只管点头。
“你爸今天也在家里擀了面,第一碗没吃,留给你。
”我妈在那头说着,我眼圈红了。
即使到今天,妈妈不但记着全家7口人的生日,还要一年煮上7回长寿面,虽然我们都不在她身边。
我的父母从来不给我买生日礼物。
12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几个月没有好转,我以为我快死了。
在市医院旁边,他们把我带到小商品市场,那里有很多玩具店。
母亲说:“你想要什么,就买给你。
”店员用异样的眼神一直盯着我,我不知道是我穿得太土了还是年纪太大了还在挑玩具。
那天我什么都没买,但我记得出来的时候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