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手撕敌军这类电影没兴趣,看着看着就没了兴致。
里面有点挤,我跑到草堆旁边,打算躺着休息下。
我听到一阵阵喘息声,像是被欺负的女人在叫唤,还伴着一两声男人的气息。
我走过去一探究竟,却没想到撞见两个没穿衣服的人。
我想起电视里也会遇到男女亲热的场景,但最多接个吻,就盖上了被子,或者吹灭了灯。
原来他们关灯盖被子以后,居然是在做这种事。
这可比电视好看多了。
我不敢叫出声,也不敢告诉任何人,跟着他们一起紧张起来。
我退坐到草堆边上,没看他们。
只得守在那里,时不时转头看下人群,生怕有人过来告发他们。
直到男人嗷地叫了一声,他们才没有了动静。
等他俩穿好衣服一前一后走出来时,我才发现那个男人是学校旁边的张二爷,至于女人,我没看清,像是村头的寡妇,不过不确定。
张二爷是我们村里唯一拥有彩色电视机的人。
他在外面打工多年,发了一笔横财,回来就显阔多了。
大晚上的,他居然在草堆里跟女人做那事,这让我兴奋又紧张。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这个天大的秘密,这个只有我才知道的大新闻。
如果我就此尾随他们,如果他们还要做那事,我一定会在他们正高兴时冲上去。
那时候我就可以跟他说:“以后要让我去你家看电视。
” 但我没有,他们出来后就分开走了。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像是没有交集的路人。
我有一种到手的鸽子被自己放飞了的感觉。
我就是想看个电视而已,为什么这么难呢?小海不给我看电视,二婶家也不愿意接纳我,小卖铺的小华妈妈也讨厌我。
就连在外面看露天电影都能遇到这种事。
我绝望极了。
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到邻村的老太太家里。
05
老太太常年独居。儿子和儿媳去市区买了房子,她喜欢乡下,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离不开了。
老太太一个人守着两层小洋楼,一楼的大厅放着电视和沙发,她算是邻村屈指可数的富人了。
只是这人脾气有点古怪,她喜欢拉着小孩子讲一些老旧的鬼故事。
我母亲一直让我离她远点。
她家离我们村很近,两村一河之隔,几分钟就走到了。
现在这个时段,晚八点黄金档的电视剧已经播了,我听见老太太屋里电视的声音,《包青天》的主题曲已经响起来,黄安在电视里唱着《新鸳鸯蝴蝶梦》。
我一兴奋,赶紧敲着门,希望她开门,希望她接纳我,希望她让我看一回电视。
没想到帮我开门的是老太太的儿子,他好奇地看着我说:“找谁?有事吗?”他应该早就不记得我了,我对他印象也不是很深。
我探着脑袋往里张望了几下,除了老太太,还有她的孙子孙女,他们一家坐在一起看着电视,其乐融融。
我被这个画面刺激着,内心的欲望终究蠢蠢欲动,受了一天的委屈,必须说出我的心声,我说:“阿妈让我来借手电筒。
” 男人听完后点了点头,说:“进来吧。
”我走了进去。
老太太家的地面铺上了瓷砖,瓷砖上还铺上了地垫,连挂在屋顶的灯都是有纹路的。
屋里太干净,我正在考虑脱鞋子时,男人说:“你在外面等一下吧。
”我心想这是门都进不去了吗? 老太太见我,突然对我笑了,说:“不用脱鞋,你进来吧。
”她这句话让我彻底放了心,因为担心自己有脚臭,也害怕左脚那只破了洞的袜子被人看到,更恐慌自己进不了屋看不到电视。
进去后,看见她的孙子孙女。
之前他们跟我一起在村里读幼儿园,很久不见,他们穿着洋气的衣服,像城里的小孩,他们自顾自地玩着手里的拼图,吃着葡萄,不理我。
“你坐沙发上吧。
”老太太很客气地让我坐下。
我还是第一次坐在这种软绵绵的东西上,比我家里的床还要舒服。
“吃点香蕉吧。
”老太太把香蕉往我这边推一推。
我连连摆手,能看到电视就不错了,还让我坐在沙发上,还要给我水果吃,我不好意思,赶紧拒绝了。
我一直窝在沙发的一角,屁股都不敢动几下。
男人找来手电筒,递给我。
我接过,说了声:“谢谢。
” 我没走,就是坐着,耐着,消磨着。
他们没再关注我,一家人有说有笑,我放松了许多,也配合着傻笑几声。
这时走进来一个女人,是老太太的儿媳妇,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衬衫,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她的打扮像个城里女人,很洋气,有气质。
她端着一个大盘子过来,里面放了几片西瓜。
西瓜红红的,上面还有几个黑粒子,在这夏天的夜晚吃上两片,肯定身心舒爽。
她把西瓜送到女儿身边,女儿专注地玩着手里的东西,不理会。
她笑了笑,又给儿子送过去:“吃不吃?”儿子不耐烦,回了句:“不吃不吃,吃腻了。
” 女人又笑了笑,把西瓜放到我边上,说:“拿一块吧。
”她慷慨施舍的样子,客套中有种冷冰冰的距离感,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感动了。
我赶紧拿起一片吃起来,可能是吃得太急,嘴里掉了一块西瓜到沙发上。
心想这下尴尬了,大家看到会不会嫌弃我。
我就是来借个东西,还进来吃人家水果,还把人家沙发弄脏了。
这沙发应该很贵吧,只有电视里才有的。
我肯定是赔不起的,父亲母亲知道了得打死我,我再也不能跑出来看电视,也吃不了这种西瓜了。
怎么办,我好害怕。
等我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一起玩拼图,女人和男人相互说笑,老太太品着西瓜。
没有人看着我。
他们很热闹很美好,可是这热闹和美好不属于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自己更是多余的。
我进了人家房门,拿到了手电筒,也吃了人家西瓜,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里看电视。
我鼓足了所有勇气,说了当天最违心的话: “我先回去啦。
” 说完我赶紧跑了出来。
老太太在后面叫了我一声,我也没答应。
身后的场景像是我童年一直想得不可得的梦,我配不上这里的一切。
我走出来,这时候温度已经降下来了,月光照在地上,我没开手电筒,摸着熟悉的小路往家走。
仍能听到狗叫声,能听到知了在树上叫唤,能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
看见路旁的小溪在月光下闪着波光,还看到几户人家屋子里透出来的光,他们应该也在看电视吧。
这条路上只剩我在走着。
抬头看了眼月亮,她在离我很远的地方,看着我,审视着我,笑话着我。
我心里突然悲伤起来,眼泪开始往下掉。
这种难以言状的酸楚一直包围着我,我的整个童年。
但不管怎样,我都告诉自己:明天醒来,我还是要去邻居家找电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