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雏凤鸣 第十五章 惊弦玉精神(2/3)
蒙。
赵瑶影一口把杯里剩的酒喝了:“难怪你要每天都喝几杯,原是比茶水味道甜些,你这还有没有,回头让春兰来取一坛回去。
”
孙清扬瞥她一眼:“要我的酒,还骂我?”
“再好喝它也是酒,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水喝,更不适合你我这个年龄常喝,你成日在醉乡里寻梦,难道就能让你那丫鬟起死回生吗?”
“我知道不能,可是,喝醉了的时候,会比较开心一些。
”
赵瑶影冷笑道:“谎话最动听,可它是假的,醉酒是开心,可它终究会醒。
你以为逃开,躲避着,就能变成真的吗?”
孙清扬歪歪头,努力睁大眼睛说:“倒多谢你费心,不用管我,随我去!”
赵瑶影如何肯,府里就她、秦雪怡、孙清扬三个年纪相当,身份相当。
秦雪怡是个冲脾气,和她再好也能因为三句话不对就断袖割袍说绝交,陪十二分的小心说话,她不操那份心,远着些反倒客气有礼。
一个多月前在灵谷禅寺和孙清扬谈天说地,倒觉得投缘,所以回太子府后,也常在一起说些小女孩们的悄悄话。
谁知那夜听审过陈管事后,孙清扬就早也喝酒,晚也喝酒,脾气古怪得连太子妃给她请的几个乐师都气走了。
今儿个杜若求到她,怎么她也不能辜负那个忠心为主的丫鬟所托。
“我不管你,我也不想管你,也没情由管你。
我只是告诉你,喝坏了身子可是你自个儿的罪过,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你如此哀哀痛哭,将父母兄弟置之何地?”
孙清扬一愣:“当然是最重要的人。
”
“一个打小相伴的丫鬟不在了,你就如此,父母呢?兄弟呢?孝义呢?你还好意思说他们是最重要的人?不是说不应悲伤,但似你这般哀戚过度,我却从没见过。
你把至亲摆在哪里?这不是胆小是什么,你怕再面对外面的风波,你怕又惹了什么人,害得你身边人丢了性命,你把一切罪责都归在自己身上,这难道是你父母兄弟想看到的?”
慷慨激昂地说完,赵瑶影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酒盅大小的翡翠琉璃杯,杯色如春晓,盈盈水波碧绿可喜,望之如烟如雾,拿着寒凉浸骨。
“这是我家传的宝贝,传说用此杯喝酒,一杯开杯,两杯昏睡,三杯能醉死,你不是想一醉解千愁吗?来来来,用它盛了酒喝,连饮三杯,你就能醉得再也不会醒来。
”
孙清扬听得打了个激灵,险些把赵瑶影塞到她手里的琉璃杯丢出去,回过神来后,连忙把杯子塞回给赵瑶影说:“既然是宝贝,快好好收着,别动不动就拿出来给人显摆。
”
却感动得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田,竟为了劝她,将家里祖传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你不敢吗?既然不敢死,为何不好好活着?这可是你以前和我说过的话呢,天大的事情,都应该微笑着去面对,这世上,原没有过不去的坎,逝者已矣,生者难道不应该替她好好活着,看她未看的风景,吃她未吃的美食吗?”
“可是,若不是我,云实也不会……”
“若不是你,死的就是福枝、佳墨,或者还有什么其他人,不都说那个陈管事是个心毒的,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吗?你这次揪了他出来,佳墨回到了王良媛的身边,福枝保住了命,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要盯失去的,不看得到的?要知道,你再伤心难过,失去的也回不来了,可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本该快乐的时间也溜走了,常常低头哭泣的人,可看不见明媚的晨光。
”
赵瑶影虽然和其他人一样,并不知道具体的内情,却也听了些传闻,知道陈管事并非善与之辈。
看着赵瑶影苦口婆心、叉着腰扮凶狠的样子,孙清扬不由得笑了,眉眼开朗起来:“赵姐姐,你这样子倒像个茶壶,还是个装满滚水的,好热好烫手噢。
”
赵瑶影气得点孙清扬的头:“你就不是个省心的,我好心劝你,缓过来你就调笑我。
”
心里却欢喜得很,清扬终于又肯笑啦。
孙清扬正色道:“赵姐姐,你说得对,我原不该让你们操心,更不该损了自己的身体,让父母亲担忧。
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多喝酒了,我要开心地活、快乐地活,代云实去看她喜欢的风景,吃她喜欢的东西……”
赵姐姐说得对,既然不能同死,就应挣扎着爬起来,推开窗子透透气。
看到这个柔顺嬉笑的女孩终于肯站起来挺直肩背,似乎再大的风雨也不能够压垮的样子,赵瑶影才完全放松下来,放下叉腰的手,不再摆出凶恶相。
孙清扬推开窗,不想,入目的不是花木林草,却是朱瞻基。
他站在窗外,不晓得听了多久,眉眼俊朗,带着笑意,院里的桂花落了他一身,这个沾花的少年,香艳得那样好看!
杜若和璇玑,分别去请了赵瑶影和朱瞻基来劝她,想是朱瞻基离得远,所以后到,他听到了她和赵瑶影的谈话,就站在了窗下。
孙清扬屏息,也只是一瞬。
“哎,大清早的,站在人家窗下,不怕吓死人啊?”
听见她嗔怪的责问,朱瞻基翻窗入内,衣衫窸窣夹杂着轻微的桂花香气。
一旁的赵瑶影红了脸,她不是头一回见朱瞻基,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他,连脸上细细的绒毛——嗯,都能看清。
是淡淡的金色,在早晨的阳光下,如日初升一般,玉树临窗。
赵瑶影知道姑姑带她进府里的原因,是想和皇孙们从小一起长大,有着不一般的情分,或许,有一个会娶了她,成为王妃,或者侧妃。
她快十岁了,这个年纪,有些人家已经开始议亲,所以朦朦胧胧的,赵瑶影也知道一点点男女之情,看到朱瞻基乍然出现,只觉得心如脱兔,狂跳不停。
幸好,一听到孙清扬说吃喜欢的东西,一旁的杜若早就准备妥当,这会儿见朱瞻基进来,就招呼道:“长孙殿下、赵小姐,你们用过早膳没?不如就在这里和我家小姐一起吃了再去太学吧?”
看着桌上摆好的小笼包、香油花卷、白粳米熬的清粥、色香味俱全的几个小菜,赵瑶影和朱瞻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不约而同,赵瑶影心里有点儿小甜蜜,想着朱瞻基刚才肯定听到了她说的一席话,有些暗悔自己太直接、泼辣,没有婉转些劝孙清扬。
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叉着腰恶狠狠的样子有没有被他看到?
朱瞻基看了看一脸尴尬站在那儿的赵瑶影,弯成月牙的眼睛在夏日的清晨里带着绿意,笑起来像孙清扬一样,也有好看的梨涡,想起她刚才劝慰孙清扬的话,就对她笑了笑。
赵瑶影的脸更红了,夏日的清晨开窗还有些凉意,她却觉得心里似有一团火,如同星星般迅速飞蹿,燎遍青山绿水、森森草木,烧得她眼睛发酸。
孙清扬看到赵瑶影的脸突然红起来,有些奇怪,这个比她大一岁多的姐姐,洁如白玉的脸上绯红一片,如同蜜桃般晶莹可喜,眼睛里带着俏皮又含蓄的笑,忍不住开口称赞:“赵姐姐今天真好看!”
朱瞻基听孙清扬这样一说,又看了赵瑶影一眼,哎,这个女孩子脸红得真奇怪,不过,总有女孩子见他会脸红,白虎说是因为他长得俊美至极,所以别人看着会觉得他同女子一般漂亮,难免多看两眼。
想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竟然也是把自己当女子一般看待,朱瞻基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最不喜欢人家当他是女人,男人又不靠容貌吃饭,白虎当时那么说,差点没被他掐死。
以后,只要见到有女孩子对着他脸红,他就生出几分烦躁。
不过除开在孙清扬面前,多数时候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所以别人看他虽觉得面沉如水,却也不觉得突兀。
见朱瞻基听了孙清扬的夸奖,虽然看了自己一眼,神情却仍然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难道,他不觉得自己好看吗?赵瑶影莫名地有些委屈。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
晚膳后,将宋代欧阳修的这首《画眉鸟》一气写了五篇,孙清扬仍然觉得心口闷得慌。
还没写完,自己就觉得惨不忍睹。
以往,有什么心烦气躁的事,写着写着,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最近因为云实的事老是喝酒,连大字都荒废了,这再重新提笔,手头上就不如从前熟练。
一个个字看上去轻浮无力,像是蛇行。
扯掉已经写好的大字,孙清扬深吸一口气,重新铺纸研墨,提笔凝神,运气于腕,落笔、挥毫、收笔。
这一次,勉强可以看得过去。
“长孙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