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节 遭遇陷害(1/3)
三十五
终于熬到了深夜,四周一片寂静。
密林里虫子在低吟,偶尔还传出几声古怪动物的鸣叫声。
金举文听到跟他同睡一茅草房的人鼾声如雷。
他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溜出了茅草房。
外面,圆月当头,雾还是那么浓,树影幢幢。
他警惕地扫视四周,没有什么动静。
他不知道密林处在什么位置,只记得自己是从东边进入密林的。
他猫着腰,专拣暗处走,进了东边的林子。
跟外面相比,林子里不仅黑暗,而且荆棘、杂草丛生。
他找不到来时路,误进了灌木丛生中,屡屡被长满刺的枝条绊住,手脚被刺扎伤,又痛又痒。
他走了约两百米,觉得安全了,才打开手电筒,寻找来时路。
这只手电筒是他白天偷偷拿走藏在草堆里、刚刚才取出来的。
他拿着手电筒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
他拨开荆棘,上了小道,拔腿狂奔。
天快亮的时候,他逃出了密林,来到一个小村庄附近。
小村庄被高耸的椰子里环绕着,许是由于天色尚早的缘故,还不见人影。
他在村庄外转了一圈,找了间破庙,捡了些干草铺好,倒下便睡。
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
太阳像个火球投下炽热的光芒,没有一丝风,树木均静止着。
天空飘着一朵朵悠闲的白云。
草坡上,几只水牛甩着尾巴在吃草。
他坐起来,只觉得肚皮贴着后背,饿得两眼昏花。
他被林居安抓走的时候,身上还有些钱的。
但一关进牢房,牢卒便将他的钱搜走。
即便有钱,在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吃的可买。
他在山坡上转了一圈,挖了几个木薯充饥,勉强止住了些饥饿。
青天白日的,他既怕被国军抓住,又怕共产党追来,他不敢乱跑,又回到破庙里躺下,准备天黑再做打算。
他刚躺下,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一人说:“就在前面的破庙里!”
另一人说:“你没看错吧?”
“错不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穿着囚服。
”
金举文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被游击队救出来后,没换过衣服,身上穿的仍是一身囚服。
他心里一惊,知道有人看到他,把他当囚犯报了官。
他一个鱼跃,站了起来,走到破庙门口,探头往外看。
几个国军士兵在一名中年男子的带领下,正朝破庙走来。
其中一士兵也看到了他,指着他,大喊起来:“是金举文!金举文,你逃不掉的!”
那士兵举枪射击。
金举文缩回头,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打在墙上,溅起一圈石灰。
金举文转身跳过破庙后面一堵塌了的墙,撒腿狂奔。
身后传来呐喊声:“金举文,你逃不了的,抓住他!”
金举文不熟悉路,只是盲目地顺着小路逃跑。
不一会儿,他跑进了村子中。
村民起初不明就里,纷纷躲让。
后来,有人看到他穿着囚服,大喊道:“他是逃犯,抓住他,抓住他!”
村里的男女老幼操起木棍、石块,追上来,呐喊着:“抓逃犯啊!”
金举文吓得专拣小巷钻,三拐两拐之后,竟然钻进了一条死胡同。
身后的呐喊声越来越近,他暗呼道,今天恐怕不是死在不明真相的村民乱棒、石块之下,就是死在国军枪下。
紧要关头,吴正平突然出现在屋顶。
他丢下一根绳子,低声说:“快,抓住绳子!”
金举文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抓住绳子。
吴正平弓着腰,将他拉上屋顶。
两人转身从屋顶另一头跳下。
吴正平引他逃出小村,穿过一片树林,来一个山丘附近,伏在一片灌木丛中。
两人喘着粗气,额头汗珠不停地冒出。
金举文抹了一把汗水,轻声说:“谢谢你救了我!”
“跟我你就别客气了!走吧,跟我回去再说!””吴正平说着,起身往前走。
金举文心里很纳闷,吴正平为什么什么都不问?他迟疑着,不想跟他回去。
吴正平扭头说:“怎么?不想走?你不怕国军把你抓走?”
身后隐隐传来国军的叫喊声,金举文只好硬着头皮,跟吴正平走。
他对共产党不大了解,猜想,自己如果回去肯定会受到重罚的。
他曾经是堂堂国军团长,凭什么让共产党处罚?他打算半路上,趁吴正平不注意再次逃走。
太阳愈发火辣了,烤得地面热气腾腾。
两人走到一条林荫小道,吴正平放慢脚步,问他:“你为什么悄悄离开,不哼一声?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金举文对吴正平说“离开”而不是“逃跑”,感到惊讶。
他想了想,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想回家处理点事!”
“那也范不着一声不哼地走啊?我们共产党毕竟是个组织,是有纪律的。
”吴正平突然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他,说:“你别撒谎了!你叫金举文,曾是陈翰观下的一团团长。
”
金举文愣住了。
吴正平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他不拿枪指着自己,将自己绑起来?
“我说的没错吧?”吴正平见他不说话,追问道。
金举文知道隐瞒不了,干脆承认了:“没错,我是金举文!你想怎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右手悄悄摸向腰间别着的小刀。
一旦吴正平有动作,他会抢先抽出小刀,将他刺死。
吴正平竟然看破了他的心思,却毫不在意地将脸别过一边,轻描淡写地说:“别摸刀了!我要对你有歹心,还会救你?你的小刀敌得过我的枪?”
他拔出枪,朝金举文扬了扬,又插回腰间。
金举文缩回手,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吴正平回头看着他,说:“咱们坐着聊!”
说完。
他头也不回地朝左边的一小片草地走去,一屁股坐在草皮上,根本不担心金举文突然袭击他。
金举文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片刻的沉默过后,金举文问他:“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叫金举文,是国军的团长?”
吴正平说:“国军刚刚追杀你的过程我都看到了。
另外,我们的同志也打听到,国军一名团长被捕准备枪决。
但在押赴刑场的时候,那团长逃掉了。
这不难猜测吧?”
“没错!你很聪明!”金举文说:“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把我抓起来?”
吴正平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抓你?”
金举文冷冷地说:“你们共产党不是对国民党恨之入骨吗?而我曾是国民党的一名团长。
抓到我可以去邀功呢!”
“邀什么功?”吴正平微微一笑:“我们恨国民党,是恨她不作为、胡作非为,并非具体恨某一个人。
”
金举文说:“我现在落到你们的手上,我认栽了。
说吧,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
吴正平扑哧一笑,说:“你忘了?我们的纪律里有一条:优待俘虏。
即便你是我们的俘虏,我们也会优待你。
何况,你不是我们的俘虏!”
金举文一愣:“不是俘虏,那是什么?”
吴正平反问他:“难道你想当我们的俘虏?”
金举文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和他的回答都很有意思,不觉笑了笑。
吴正平则哈哈大笑起来。
金举文刚才的顾虑烟消云散,共产党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可怕,至少眼前这个人是这样。
吴正平止住笑,认真地说:“您曾经是国军的团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说实话,我们很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组织,和我们并肩作战。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
说到这里,吴正平从身上摸出一块银元,递给他:“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金举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落入了共产党手中,对方不仅不重罚他,反而给他钱,让他离开。
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人?
他狐疑地看着吴正平。
吴正平以真诚的目光看着他,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说完,他抽出腰间的手枪,递给他:“你不放心可以拿枪杀了我再走!”
金举文的心仿佛遭雷击似的,被重重地震了一下。
他和吴正平才认识多久?吴正平不但不怀疑他,甚至把命都交给他,他感到难以置信。
半晌,他才问他:“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吴正平说:“有两点,第一,凭感觉。
你的面相善良,目光诚恳,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的同志打听过你的个人情况。
陈翰观下令剿共,你借故没有参与。
你还救过一些进步人士。
诸多事件表明,这你是个富有同情心、深明大义、为人正派的人。
只可惜,你入错了组织,跟错了人。
当然,现在改正为时未晚。
”
金举文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确实对陈翰观残害进步人士的一些做法不满,并借故不参加。
他出于同情心,也曾经暗中救过一些进步人士。
但他并没有背叛自己的组织,对组织仍是一片忠心。
可到头来,他却被上司陷害。
表面上,他现在的处境是他上司造成的。
其实,深层次的原因是他的观念、信念跟组织背道而驰。
国难当头,他认为国人应该团结一致,共度难关,而不是自相残杀。
国民党制造白色恐怖、大肆残杀革命人士的做法是不得民心的。
那时,他对国军的行为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他被逐出了组织,该何去何从?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三十六
陈羽猛然发觉自己爱上了谢天恩。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许是刚刚和他分别时心里对他的依依不舍。
她不知道自己爱上他哪一点。
是他英俊的面容?动听的歌喉?抑或他那略带忧郁的目光?或者兼而有之?
她决定和他一起去寻宝。
天天被关在家里的日子,她已经过怕了。
她很清楚,寻宝的过程可能充满危险。
但她觉得能和他一起去冒险是件开心的事,至少比被关在家里极度烦闷、无聊强。
何况还有他呢,她要是有危险,他难道撒手不管?再说,她是陈翰观的女儿,陈翰观手握重兵,在海南,谁敢动她?
她回家向陈翰观撒了谎,说要去广州堂姐家玩,票已经买好了,明天就走。
陈翰观的哥哥、舅舅都在广州,陈羽去广州,他很放心。
他答应了她,并派人送她去码头坐船。
次日早上,陈翰观手下将陈羽送到码头之后,陈羽立即叫了一辆黄包车,将她拉回到跟谢天恩约好见面的小巷。
谢天恩没有爽约,正焦急地等待她。
她一见到他,大大咧咧地拉起他的手,说:“走吧!”
“等等!”他问她:“你家人同意了吗?”
她说:“这事我自己可以做主,不需要家人同意。
”
他急了,甩开她的手,说:“不行,你还是回去问问你家人吧。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但当得起?”
她看他急成这个样子,扑哧一笑说:“瞧你急的,我家人已经同意了!走吧!”
他看着她,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
“那还有假?走吧!”
他迟疑了一下,跟她走出了小巷。
两人到一家小饭店吃了早餐,然后研究下一步该怎么走。
谢天恩虽然是海盗出身,但从没参与过打劫,也没出过远海,对海南岛周围岛屿的情况并不了解,不知道六洲岛在哪里。
陈羽是大家闺秀,更不知道。
两人决定往东走,到海边问一问经常出海的渔民。
陈羽害怕父亲的手下看到她,把她抓回去,买了顶帽子戴上,将帽檐压得低,并且专拣小路走。
不消半天,两人便出了省城海口。
陈羽从没走过远路,出门均有小车接送。
刚出了省城,她双脚便红肿发痛,一瘸一瘸的,走得很艰难,还不停地呻吟着。
谢天恩扶她坐在路边的草皮上,埋怨她说:“叫你别来,你偏不听。
路还长着你,你能坚持多久?”
陈羽不知哪来的力量,嗖地站起来,十分坚决地说:“走,不就是走路吗?是人都会!”
走了几百米,她坚持不住了,又呻吟起来。
谢天恩嘲笑她说:“不行就别逞强!”
“那你……”
陈羽想叫他背自己,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吞回了肚子里。
自己是个女的,怎能主动开口?谢天恩要是聪明人,应该主动提出背她才对。
谢天恩却丝毫不觉察到她的心事,说:“我什么?我还能走,是你不能走,是你拖累了我!”
陈羽来了气,说:“那你自己去好了,我回去!”
谢天恩眼睛一亮,问道:“真的?那我先扶你回去!”
他说着就要搀扶陈羽。
陈羽气没想到他这么不解风情,得甩开她的手:“我改变主意了,我偏要去!”
谢天恩皱了一下眉头,说:“哎,你怎么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陈羽心里觉得委屈,嘟着嘴说:“我就是说话不算数,怎样?”
谢天恩没了辙,问道:“那你的脚还疼不?”
陈羽一喜,以为他要关心自己了,娇声说:“疼,疼死了!”
她希望他帮她揉揉,或者背她走。
没想到他却说:“那我等你不疼了再走!”
陈羽知道没希望了,气得忍着疼痛站起来说:“不疼了,快走!”
谢天恩摸不着头脑,搞不懂她葫芦里装什么药。
快到正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名叫云坡的小集市。
赶集的人大都散去,只剩两个菜农守着箩筐里的几棵菜。
一个菜农见到他们,大喊道:“来,来,这菜便宜卖给你,我好回家做饭去。
”
他俩没应答,菜农就没再喊。
两人想找家饭店吃午饭,好好休息一下,可集市没有饭店。
两人只好给钱给一户人家,在那里吃饭歇息。
钱是陈羽给的,她出来时带了大把钞票在身上,够花很长时间了。
户主是名忠厚老实的庄稼汉,叫赵天良。
他炒了苦瓜、青菜等几个素菜招待谢天恩和陈羽。
陈羽自认给他的钱不少,瞪着他,不满地问道:“为什么没有鱼肉?是不是嫌我给你的钱少?”
赵天良不好意思地说:“家里本来养了几只鸡,但今年收成不好,缴纳了各种税,没剩多少粮食,只好将那几只鸡卖了,换全家人的口粮。
”
陈羽默不作声。
她平时吃穿不愁,哪想知道穷人的苦?
吃完饭,赵天良腾了一间房给他们休息。
陈羽嫌弃房子脏,被子破旧。
她捂着鼻子,抱怨道:“天啊,这地方怎么能住人?”
谢天恩说:“这地方连家饭店都没有,有个房间给你休息就不错了。
”
陈羽想起一路上吃的苦,来了气,嘟着嘴说:“鬼才愿意跟你住这破房。
”
她看到谢天恩无辜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
谢天恩问她:“你的脚没事吧?”
她咕哝了一声:“总算还懂得关心人!”
她坐在床沿,忍着疼痛,脱下了袜子。
脚底起了泡,个别地方还擦破了皮,沾着斑斑血水。
“呀,流血了!我给你弄点热水烫烫。
”谢天恩惊叫着走出了房间。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好气又甜蜜。
过了一会儿,谢天恩端来一盆水,放到她脚下:“这水是我让赵大叔烧的,水温不烫,刚好合适,你泡一泡吧。
”
她将双脚放了进去,暖融融的,一直舒服到心里。
他看着她双脚,说:“你双脚伤得这么重,咱们在赵大叔家住几天,等你脚好了再走吧!”
陈羽嘀咕道:“还算有点良心!”
赵天良敲门,探头进来问道:“你们还要热水吗?”
谢天恩把目光投向陈羽,陈羽摇摇头说:“不要了,够了!”
赵天良说:“那你们夫妻俩好好休息!”
他转身出去,还带上了门。
谢天恩红着脸,拘束地站着。
陈羽看他紧张的样子,窃笑道:“谁跟你做夫妻?”
谢天恩仿佛做错事似的,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你别生气啊,我可没说,是赵大叔误解了我们!”
陈羽抿嘴忍住笑,问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谢天恩不敢抬头,说:“我心里也没这么想!”
陈羽把脚抬起来,说:“好了!”
谢天恩赶忙走过去,要弯身端水盆。
陈羽说:“哎,我脚还没擦干呢!”
谢天恩说:“你自己擦吧!”
陈羽嘟嘴说:“我腰都走疼了,不能弯。
你就不能帮我擦擦!”
谢天恩只好拿过毛巾,左手捉住她的嫩脚小心翼翼地擦起来。
一边擦,一边还不停地问:“疼不?”
陈羽很满意,早已忘记了疼痛。
陈羽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烫完脚,上下眼皮打架。
谢天恩倒完水回来,拿了张草席铺在地上,说:“你睡床上,我睡地板。
有事你喊我!”
陈羽不当心谢天恩对她有企图。
他要是那样的人半路早就原形毕露了。
这一觉,她竟然睡到了黄昏。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谢天恩守在床前,傻愣愣地看着她。
她一惊,坐起来,双手抱着双腿,问道:“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谢天恩回过神,叹息了一声说:“你让我想起了我朋友?”
“你朋友?”陈羽皱眉想了想,说:“就是那个叫什么海霞的?”
谢天恩点点头:“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陈羽嘟着嘴,气恼地白了他一眼,说:“她死了!”
“什么?你胡说!”谢天恩大声说。
“我骗你干吗?我亲眼看到的!”。
“啊,不会的,不会的!”谢天恩不禁悲从中来,红了眼圈,带着哭腔问道:“你说,你在哪里,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