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骗人的下场是这样(番外一)(3/3)
旋在众人之间。
面对技术细节的追问,她解答得专业清晰;面对商业模式的质疑,她应对得逻辑缜密;甚至面对某些带着试探和轻佻的“关心”,她也能用一句玩笑或一个滴水不漏的场面话,轻易化解,既保持了距离,又不失礼数。
那份落落大方和从容不迫的气度,让围着她的人,无论初衷如何,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郑重。
周斯凌手中的香槟杯不知何时已空了大半。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间,那股微涩似乎更重了些。
整个晚宴期间,他始终坐在那个角落,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没有试图靠近那个旋涡的中心,只是隔着衣香鬓影,隔着觥筹交错,隔着七年光阴冲刷出的巨大鸿沟,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直到宴会临近尾声,宾客开始陆续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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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凉风带着几分萧瑟,从酒店旋转门的缝隙中钻入。
周斯凌站在门廊的台阶上,等着司机将车从地下车库驶来。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西装内袋,指尖触到的只有光滑的织物内衬——他早已戒烟。
那点寻求尼古丁慰藉的旧习,也被他当作一种不必要的混乱源头,彻底摒弃了。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清冽。
他目光随意地扫过,才发现身旁不远处,靠近廊柱的阴影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陆惜棠。
她还穿着那身月白色的旗袍,外面只松松披了件薄款的羊绒开衫,似乎也在等车。
她微微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手机屏幕微光的映照下,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夜风的轻拂而细微颤动。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半边脸颊,那专注的侧影在酒店辉煌灯火的背景衬托下,显得格外单薄,又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沉静。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门童的问候声,远处车辆的鸣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周斯凌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附,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晚风吹动她颊边垂落的发丝,也吹动了他心底沉寂多年的尘埃。
司机驾驶着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停在酒店门前。
门童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就在这一刻,周斯凌动了。
他几步走到陆惜棠身旁,动作流畅而自然,身上那件熨帖挺括的深灰色西装外套被他利落地脱下。
带着他体温的、质地精良的羊毛混纺面料,轻轻地落在了女人单薄的肩头。
突如其来的暖意和重量让她抬起头。
她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被惊扰后的茫然。
那双月牙眼在近距离的对视中,清晰地映出了周斯凌此刻深邃而难辨情绪的脸。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周斯凌在她开口之前,已侧身,步下台阶。
他没有回头,径直弯腰坐进了打开的车门内。
车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轻响,沉稳地关上。
黑色的轿车融入夜色的暗流,平稳地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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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轿车穿过城市璀璨的脉络,最终驶入一片被岁月和权力共同守护的静谧之地。
与淮市那些争奇斗艳的现代豪宅不同,周宅是真正的百年底蕴。
典型的苏式园林风格,粉墙黛瓦,曲径通幽。
假山池沼,亭台楼阁,在清冷的月色下轮廓朦胧,每一块砖石,每一株古木,都沉淀着无声的历史。
它像一位沉默的贵族,百年来,容颜未改,气质愈深。
车子在主宅前停下。
周斯凌下车,穿过灯火通明却空旷得有些寂寥的客厅。
母亲正抱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坐在沙发上,闻声诧异地抬头:“斯凌?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优雅。
“有份文件落在这里。
”周斯凌言简意赅,脚步未停,径直穿过客厅,走向通往后面庭院的长廊。
他熟稔地穿过月色笼罩的庭院,推开一扇雕花木门,走进属于他自己的那方天地。
空气里只有淡淡的书墨和木质家具的气息。
他没有开顶灯,只拧亮了书桌上一盏造型古朴的黄铜台灯。
暖黄色的光晕在桌面上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光圈。
他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从最深处取出一个没有任何花纹的深棕色硬纸盒。
盒子表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浮尘。
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张被仔细保存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某个竞赛的颁奖现场,照片的中心,只有两个人。
穿着藤枫校服的少女站在冠军的位置,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一点腼腆却真实的笑容,手里捧着一枚金灿灿的奖牌。
厚重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却遮不住镜片后那双因为喜悦而弯起的月牙眼,里面闪烁着纯粹而明亮的光芒。
而他,穿着同样笔挺的校服,站在亚军的位置。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镜头,也没有看向欢呼的人群,而是微微侧着,落在身边那个捧着金牌的少女身上。
照片捕捉到的瞬间,他惯常冷漠的脸上,神情是罕见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那是他唯一一次,在输掉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后,心中升起的不是惯有的、对秩序被打破的烦躁和对胜利的执念,而是一种平静的认同。
当时的他,站在她身侧,看着她镜片后那双弯起的盛满星辰般的眼睛,心底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
她值得。
台灯温暖的光晕笼罩着照片。
周斯凌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照片中少女那被眼镜框遮挡了大半的侧脸轮廓。
指尖下的触感冰凉而光滑。
胸腔里,那颗躁动了整晚的心脏,在指尖触碰到旧日影像的瞬间,以一种失控的力度和频率,沉重而疯狂地搏动起来。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喧闹的赛场,回到了那个闷热的下午。
她站在他身边,微仰着头,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而他,第一次心甘情愿地站在了第二名的位置,只想看着她站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