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朱砂蚀骨照寒窗(上)(1/3)
朔风渐紧,卷着清源县衙后宅庭院里最后几片枯叶,打着旋儿砸在糊着高丽纸的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休沐日,这座白日里喧嚣与重压交织的官邸,难得地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沉寂。
前衙方向不再有击鼓升堂的动静,也没有书办们翻动卷牍的沙沙声,只有风过竹林的呜咽,单调而悠长,如同岁月深沉的叹息。
李承宗难得地褪下了那身带着同色补丁、浆洗得发硬的青色官袍,换上一身半旧的靛蓝细棉布直裰。
然而,卸下了官袍,眉宇间那深锁的“川”字纹和眼底沉淀的疲惫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在难得的闲暇里愈发清晰。
他端坐在书房那张宽大却斑驳的硬木书案后,并未休憩,面前摊开的也不是闲情逸致的诗文,而是一摞半尺高的、纸张泛黄卷曲的陈旧卷宗——那是他历年断案留下的牍尾副本,上面朱笔批注密布,如同干涸的血迹。
李明被唤到书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父亲的身影在冬日稀薄的晨光中显得异常沉凝,如同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
书案上廉价的青石砚里,半池浓稠的朱砂墨汁散发着刺鼻的矿物气息,混合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和墨臭,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属于权力与案牍的沉重味道。
那柄平日悬于松鹤斋讲案、令人生畏的暗红戒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父亲手边,在清冷的晨光里反射着幽微的光泽。
“明儿,过来。
”李承宗并未抬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依旧胶着在卷宗上一条关于田界纠纷的模糊记录上。
李明依言上前,垂手肃立。
目光扫过父亲案头,那堆积如山的卷宗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底层县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负。
他注意到父亲握笔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关节处,因常年书写批阅,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颜色深黄,与周围皮肤泾渭分明。
“松鹤斋中,《千字文》习字几何?”李承宗终于放下朱笔,抬起头,目光如炬,落在李明身上。
“回父亲,已习得大半。
”李明恭敬回答。
孙夫子对习字要求极严,他不敢懈怠。
“取纸笔来。
”李承宗指了指书案另一端空置的位置。
那里已备好一刀略显粗糙的毛边纸,一支半新的兼毫笔(比李明平常用的羊毫硬些),一方普通的青石砚。
李明依言坐下,铺纸、研墨。
墨锭在冰凉的砚池中打着圈,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提起笔,蘸饱浓墨,悬腕于纸上,准备书写熟悉的“天地玄黄”。
“馆阁体。
”李承宗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自‘天地玄黄’始,写满一页。
”
馆阁体!李明心头一凛。
这是朝廷科举、官府行文的官方标准字体,方正、光洁、乌黑、大小一律,如同用尺子量出,讲究“乌、方、光”三字诀。
孙夫子虽也要求工整,但对蒙童并未强求此体。
父亲这是要…亲自锤炼他的基本功!
他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