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埃及记其一(2/3)
笑我们这些在时间长河里不断翻搅泥潭的执行者。
“775次……”存在那被水呛过般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带着一种永恒的疲惫和机械的精准。
是啊,差不多是这个次数了。
每一次剧本的核心节点都大同小异,只是演员、布景略有调整,而尼罗河,永远是那沉默的见证者。
现在,该去面对那位掌控着这片土地生死的“太阳神化身”——法老了。
通往宫殿深处的道路漫长而压抑。
巨大的石柱投下森然的阴影,阳光透过高窗,像金色的利刃刺穿殿堂的幽暗,却驱不散那股无处不在的、混合着香料、权力与隐隐血腥的气息。
侍从和官员们像影子一样贴着墙壁移动,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盔甲偶尔的摩擦声,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潜行。
他们的目光低垂,不敢与我对视,仿佛我身上还带着尼罗河淤泥的“污秽”,又或是本能地畏惧着这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下,那不属于凡尘的冰冷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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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持着老妇人应有的姿态——背脊佝偂,步履蹒跚,每一步都透着风烛残年的沉重,呼吸也刻意调整得浑浊而短促。
然而,我的感知却像最精密的网,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震动:远处士兵换岗时低沉的号令,更衣室内侍女们压抑的窃语,甚至某个角落,陶罐因热胀冷缩发出的细微崩裂声。
所有的信息,都汇入“圣心”庞大的数据库,构建着这座权力堡垒的即时模型。
终于,穿过层层守卫,我来到了觐见厅的门前。
厚重的黄金门扉紧闭着,上面雕刻着法老征战四方的雄姿和诸神赐福的图腾。
空气在这里凝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守卫长,一个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壮汉,审视着我,那目光像要把我从里到外刮一遍。
“陛下允许你进入。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记住你的身份,老东西。
眼睛,看着地面。
”
我深深低下头,几乎将前额抵在冰冷的、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面上,哑声应道:“是……是,尊贵的大人。
”
门轴发出沉重的呻吟,缓缓开启。
一股更浓郁、更炽热、也更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无数燃烧的灯油、昂贵的没药乳香、以及……权力本身散发出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巨大的厅堂尽头,高踞于纯金和青金石打造的宝座之上,法老的身影在缭绕的香烟和刺目的金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身披象征上下埃及统治权的豹皮披肩,头戴红白双冠,金色的胸甲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那张脸——或者说,那张覆盖着纯金面具的脸——威严而冷漠,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俯视着脚下卑微的尘埃。
只有面具眼孔后,那双深邃如夜、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烟雾,牢牢锁定了匍匐在地的我。
他并未立刻开口。
沉默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心头。
我能感觉到宝座两侧,几位重臣屏息凝神的存在,他们的目光同样落在我这具衰老的躯壳上,带着审视、疑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只有灯芯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我知道,这是下马威,是法老驯服一切生物的本能。
他在用沉默碾磨我的意志,测试我的忠诚(或者说,恐惧)的成色。
终于,一个声音响起,并非雷霆万钧,却带着足以冻结血液的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灵魂最深处:
“尼罗河边的淤泥……带来了什么消息?”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我的身体恰到好处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这声音惊得魂飞魄散。
我更加用力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声音挤出喉咙,带着老迈的惊恐和一种急于汇报的卑微:
“至……至高无上的拉神之子!天空与大地的主人!万物的主宰!”我的声音抖得厉害,充满了对神权的敬畏,“老奴……老奴在河畔芦苇深处,按……按您的旨意……搜寻……”
我故意停顿,制造出因恐惧而窒息的假象,同时让“搜寻”这个词在寂静中发酵。
宝座上的身影纹丝不动,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似乎凝聚了一瞬。
“说。
”依旧是一个字,重若千钧。
“是!是!”我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语速加快,却依旧带着哭腔,“老奴看到了……看到了那些……那些希伯来女人的恐惧!她们……她们把一些……一些东西……投入了河中!”我小心翼翼地措辞,没有直接说“婴儿”,而是用“东西”这种模糊而暗示性极强的词。
“哦?”法老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冰冷的兴趣,“然后?”
“然后……然后老奴就看到……尊贵的公主殿下!拉神最宠爱的明珠!她的仪仗正好经过!”我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丝,充满了“巧合”带来的惊讶,“殿下……殿下听到了水中的动静!仁慈的心肠让她停下了脚步!她……她让侍从去查看……”
我再次停顿,这次是留给法老想象的空间。
我能感觉到空气的微妙变化——法老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
公主的行动,显然在他的全盘计划之外。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得几乎要刺穿我的伪装。
“侍从……侍从从水里……捞上来一个……一个草箱……”我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目睹了“不祥之物”的恐惧,“里面……里面是个……是个……”
“是什么?”法老的声音陡然下沉,如同尼罗河底最冷的淤泥。
“是个……健壮的……男婴!”我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瞬间蓄满了泪水,但那泪水并非纯粹的恐惧,而混杂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对“神迹”的敬畏,“至高无上的陛下!请宽恕老奴的言语!但那孩子……那孩子!他的眼睛!像……像……像荷鲁斯之眼一样明亮!直直地望着公主殿下!殿下……殿下她……”
我恰到好处地哽咽住,仿佛被那“神圣”的一幕震撼得无法言语。
“她怎么了?”法老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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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她……她动了慈悲之心啊!伟大的太阳神啊!”我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忠诚”倾诉,“她说……她说这是河神赐予她的珍宝!是神明指引她来到那里的!她……她命人将孩子抱上步辇,带……带回宫去了!老奴……老奴亲眼所见!那孩子被侍女抱在怀里,殿下看着他……眼神……眼神就像是……”我再次“艰难”地寻找着词汇,最终用一种混合着敬畏和羡慕的语气吐出,“……就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的神赐之物!”
我将公主的决定,巧妙地包裹在“神启”和“慈悲”的光环中,并着重描述了公主的“占有”姿态——那并非简单的怜悯,而是一种被赋予神圣性的权力彰显。
同时,我刻意忽略了公主身边那个小使女的存在,也完全隐去了我自己在其中的“引导”作用,将一切都推给“偶然”和“神意”。
漫长的沉默再次降临。
这一次,沉默中酝酿的风暴感比之前更甚。
法老那双隐藏在黄金面具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在评估我话语中每一个音节的真伪,在权衡这个意外事件背后的含义,以及……这对他的绝对权威意味着什么。
香烟袅袅上升,在凝固的空气中画出诡异的图案。
我能感觉到宝座两侧那些重臣们屏住的呼吸,他们的心跳似乎都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一个……希伯来的男婴?”法老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不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陈述。
那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戴着巨大圣甲虫戒指的手,在金色的光芒下显得异常沉重。
他指向我,指尖如同裁决命运的权杖:
“你,亲眼看见……他被带进了宫殿?”
“千真万确啊,伟大的陛下!”我再次以头触地,声音因激动(或恐惧)而尖锐,“老奴不敢有半句虚言!公主殿下的仪仗,就朝着宫殿的方向去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法老的手,那只掌控着千万人生死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握成了拳头。
黄金指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没有再看我,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投向了某个只有他能看见的、被意外搅乱的未来图景。
“下去。
”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蕴含着比雷霆更可怕的毁灭力量。
我如蒙大赦,又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卑微地、仓皇地,退出了那令人窒息的觐见厅。
沉重的黄金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那足以碾碎灵魂的威压。
我靠在冰冷的石柱阴影里,老妇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
但“圣心”的核心,却是一片冰冷的澄澈。
沉重的黄金门在身后隔绝了那个象征世间至尊权力与无尽冰冷的世界,石柱的阴影带着地宫的寒意将我包裹。
贴着冰凉粗糙的花岗岩,“老朽孱弱”的身体依剧本所需剧烈“颤抖”着,每一根皱纹仿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