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3)
六月五,芒种,魔羯座运势中等,幸运颜色黄色,幸运数字4。
谢安存从花店买下一捧香槟色的洋桔梗,脚步轻快地往停车场走,此时距离他回到现实世界已经又过去整整四天。
明明在那个世界里待了一个星期,醒来时他发现时钟分针才刚走过半个钟面,神像就躺在身边,彻底碎成了两半。
比格从二楼飞下来时看到的就是呆坐在地上,一声不吭流眼泪的谢安存。
才离开几个小时而已,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人生经历了什么大起大落,应该说没有起,只有落。
“谢安存,你咋了,干嘛坐在地上……这个东西怎么裂了?”比格吓了一跳。
谢安存也不说话,只是重新躺倒在地上,对比格说了句极其高深莫测的抒情句:“你知道破镜重圆的滋味儿是怎样的吗?”
比格:“和谁破镜重圆?俞明玉么?你们之间有建立起镜子过吗?你到底咋了,别像神经病一样倒在地上流眼泪好不好,真的很吓人!”
谢安存吸了吸鼻子:“......你根本不懂。
”
神像毁了,但医院里的睡美人还没有醒。
可能是被缠得烦了,陆以臻开始主动发短信来汇报俞明玉每一天的身体情况。
医生说他有时候肌肉会频繁抽搐,脑电波也开始上升,是即将苏醒的前兆。
谢安存那股执拗劲儿又上来了,想让对方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自己,每天花四、五个小时待在医院里,最后干脆把稿子也带来病房画。
有他在,易延就偷懒不来,调侃说谢安存真是一款丈夫瘫痪后不离不弃的糟糠妻。
糟糠妻在丈夫醒不来的这段时间里饱受煎熬。
晚上只要闭上眼就必定会做噩梦,说是噩梦也不至于,他总是梦见小楼里的俞明玉。
梦见男孩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上一秒还在问“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尾巴”,下一秒就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大声质问为什么要自己偷偷逃跑。
天堂和地狱之间只隔着一双手,和一对浅色的漂亮瞳孔。
谢安存自虐般地回想这个梦里的每一个细节,在连续两天的早上只收到陆以臻“还没醒来”的例行短信后,他终于又开始焦虑起来。
如果毁掉神像也没有用呢?明明已经把这鬼东西摔成两截了,为什么他能立刻醒过来,俞明玉却不能?
谢安存盯着自己手下的草图发呆。
本来计划要画的三面图一笔都没画,反而半路开始写生,避来避去还是什么都没有绕开,俞明玉的脸与别墅一角浮现于笔尖下。
画上的小人儿笑脸与背后蓝天白云一般明媚,怀里还抱了只咧开嘴的小黑狗。
咔——指尖一用力铅墨便断了,谢安存扔下笔,把自己重重压进靠椅里,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现在除了一些营养袋和葡萄糖,俞明玉已经不需要再输其他的药物,在家里一样能挂,医生说人预计在四天内能醒来,可谢安存却等不及了。
他越来越害怕那种似有若无的不祥预感,又有些恨。
俞明玉分明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不允许他走,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孤零零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会像断了线的风筝到底是他还是俞明玉?
或许应该把噩梦的根源时时刻刻放在自己身边才好。
于是第三天陆以臻按时来到医院顶层病房时,吓得嘴皮子和眼镜一起抖,扶着门把手才没让身体软到地上。
病房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俞明玉?
院主任刚和护士长一道进来查房,就被陆以臻提着领子拎起来:“俞总人呢?你们给他转病房了,还是他昨天晚上醒了?”
原主任瞥见空床,比他还震惊,两人一道嘴唇打颤。
“陆秘书.....你真是说笑了,我还以为是你们让俞总出院了呢,我一把年纪了,你可别吓我......”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下来,还是护士长先指着空床,小声打破僵局。
“那里是不是有张纸?”
还真有张纸条,只不过体积实在太小太小,颜色和床单融为一体,陆以臻根本没看到。
他把纸头捻起来一看,上面飘了几个大字:
陆秘书,我带俞先生到别处修养一段时间,不用担心我们。
没说去哪里修养,也没说理由,更没有署名。
放在公司里这种批条绝对是要被驳回去大骂特骂的,可陆以臻只感到喉头一阵梗阻感,在底下看到了一只植物大战僵尸里的紫色喷菇。
根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写这纸条的人是谁。
“陆秘书……你没事吧?”
见陆以臻脸色铁青,院主任还以为纸头上写的是绑架威胁,拿白大褂给自己擦汗。
“我现在叫院长过来,把警队也叫过来......俞先生是被别人带走了吗?”
陆以臻撑着额头不说话,让院主任越发心惊胆战,半晌才露出一个让他赦过宥罪的微笑,拿那张纸头擦了擦眼镜,又递过来好心示意主任擦擦汗。
“嗯,俞先生被他老婆绑走了。
”
思绪被车载AI的声音拉回眼前,谢安存在后院停好车,小心抱着一大束洋桔梗下车、锁车,走进小楼。
说是休养,其实根本没去哪里,谢安存只是把俞明玉带回了家而已。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哪本心理杂志上看到过一篇报道,只要不是陷入重度昏迷的病人,多多少少能感知到环境的变化,越熟悉的气息越能安抚感官,加速病人苏醒的速度。
不过以上都是谢安存准备拿来面对陆以臻质问的说辞。
餐桌上多了两只耀州窑花瓶,拿来装洋桔梗有些不伦不类的,但谢安存也顾不得这些了,抱着花瓶匆匆上楼。
俞明玉现在对他来说就像偷偷养起来的猫,下班回家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到处找来并且狠狠吸上一口。
今天剩下的时间该怎么度过谢安存都想好了,在俞明玉房间里画完今天最后一张设计图,然后就和他一起睡觉,晚上再叫林医生过来。
谢安存拧开卧室房门,本想着今天不过是个和昨日、明日都一模一样的寻常日子,却在看清房间内的景象后,惊得两只花瓶都咕噜噜滚到地上。
大床上空荡荡一片,一直沉睡着的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抱胸站在窗外往下看。
稍有些动作,男人身上便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声,因为他脚环上绑了根极细长的铁链。
闻声,俞明玉侧目望过来,冲谢安存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笑温柔小意,让谢安存不由得恍惚起来。
上一次他在俞明玉脸上见到这副表情还是在几年前把自己从雪堆里翻出来的时候。
“......叔叔,你醒了。
”
谢安存瘪了下嘴,也没理掉在地上的花瓶,快步过来紧紧抱住俞明玉。
他身上还带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儿,谢安存不安地乱嗅,像是要把脸埋进对方的睡衣里才好,顺便悄悄瞥了眼地上的铁链,确定链子还好好绑在俞明玉脚腕上后才松了口气。
“我在医院躺了多久?”俞明玉问。
“一个多星期吧......医生说你各项指标正常,但就是醒不过来。
现在公司暂时是其他股东和易助理在管,医生说你现在最需要静养,时时刻刻放空大脑,什么都不用操心。
”
“前两天有一个叫本杰明的外国人说要来家里看你,我没让他过来......”
谢安存从未有这么聒噪的时候,有数不清的话要和俞明玉说,对方静静听他絮絮叨叨说完,温热掌心捋起他额发发根,露出底下那双通红的眼。
眼珠子随随便便一掐就能沁出许多泪来,不过现在俞明玉知道了,以前掉的眼泪多半是为了接近他演出来的。
真是可怜见的,如果没有脚上的铁链的话,俞明玉恐怕真得履行知性丈夫的责任来安慰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