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3/3)
场合感到任何尴尬;但他也万万没有料到,老登岂止是不会感到尴尬而已?这简直直接是翻身做主,当起太子的家来了!
这么理所当然的吗?这么顺顺溜溜的吗?你这是不是也太无所顾忌了一点!
虽然是奉命来指导,但指导也要有自己的分寸。
穆祺现在就很有分寸,除了该讲的知识以外基本不会指手画脚。
但老登呢?你恐怕不能指望刘某人这一辈子能意会到什么叫“分寸”,人家是真的指导有瘾,而且善于指导的!
穆祺倒吸一口气,觉得皮都绷紧了:
“陛——我是说,他都说了些什么?”
太子更迟疑了:“他,他谈了一些朝中的人事……”
是的,每当穆姓方士找借口溜号之后,王某老登就会以眼神逼退那些爱管闲事的属官,然后有意无意的在太子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闲话——虽然只有寥寥数言,却总是若有若无的提到一些极为敏感、极为关键的问题,比如说现在朝政的进展、朝中势力的分布、历年来国家施政的得失,等等等等——非常微妙,非常奇特。
说实话,因为这些话太过于微妙,如果不是躬身入局之人,大概听都听不怎么懂;可就算太子听懂了听明白了,第一反应也是惊骇,难以遏制的惊骇: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都绝不该是人臣能对储君说出的话——不,它甚至不该是任何能够摆在台面上说的话;这样牵涉到权谋细节的言论,某种意义上是属于屠龙术——要么是至亲间秘传心法,绝不对第二人泄漏;要么就是妄人狂言,应该立刻拖下去打死那种。
但现在问题来了,以太子的见识来看,他从王姓老登那里听到的各种小提示小知识小问题,居然——居然还相当之靠谱?
诶不对,这就实在有点难办了。
如果是纯粹胡言乱语,其实那也还好办。
太子一可以选择听不到,二可以选择向他舅舅告状,让他舅舅私下里想办法解决妄人;但如果对方言之凿凿,说到的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恰恰说中了朝政难以示人的隐秘,再考虑到对方身份特殊,又正好是皇帝老子派来教导储君的“保傅”,那很难做出适当的反应了。
也正因为此,太子思前想后,才打算趁穆姓方士开口之时,悄悄做一点试探——因为他本能的觉得,这位姓穆的先生,仿佛总比那位古怪的王某人要心软那么一点、单纯一点、好应付那么一点。
某种意义上讲,他确实也没有看错人。
穆祺欲言又止,片刻后终于道:
“请殿下相信,那位王先生应该——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
太子道:“我相信。
”
他确实相信。
因为以他全部的经验来看,王某人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说过一句假话——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能做到不偏不倚、不说假话,那就实在是了不起得很的善意了。
巡视四面来看,看似亲密的太子属官各有心思,在皇太子面前十句话里总要有一两句假话,那原本也无可厚非;真正血亲的大将军和霍将军倒是不会说假话,但是为人臣子克尽职责,很多话题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又放肆大胆什么话题都敢涉及,又真实坦诚不会撒谎的,大抵也只有王先生一人了。
某种意义上讲,这甚至可以算是极为宝贵、极为坦诚的“诤友”——毕竟,敢对太子什么真话都说的,又有几个人呢?
太子停了一停,又道:
“有的时候,王先生在对谈之余,还让我不要拘泥于那一点教学上的内容,要多多向穆先生请教。
”
是的,王某人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教诲太子权谋心法,密不外传的屠龙之术;但在教授之余,却又反复提醒太子,这些权谋并不是什么玄妙的、崭新的的东西,它固然重要,但也只是重要而已;大汉所了解的权谋,并不比大秦或者战国高明多少,要想达成新的成就,还需要新的力量。
说白了,一个能让手下吃饱喝足、对外战争基本胜利的皇帝,就算权谋心术差了一点,其实也不算要紧;但反过来想……暴秦之败,肯定不是因为赵高没有权谋,对吧?
当然,新的知识不是凭空来的,而老登就一直在暗戳戳的做提示,让太子多多向穆某人学习,争取能套出更多更隐秘、更能配套适应于他教诲的那些“屠龙术”的内容。
不过,刘彻在这上面的态度,显然就有些太过于以心度心,算计无限了;至少穆祺愣了一愣,直接开口作答:
“我该说的,该讲的,都已经为太子教过一遍了。
”
“王先生的意思是,喔还可以请教一些更隐秘的——”
“没有更隐秘的。
”穆祺打断了他:“没有什么更隐秘的知识,没有什么不可示人的秘诀;陛——我是说,姓王的实在是想太多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家传心法——”
大概是在权术阴谋的气氛里泡久了,或者说是因为对理科本身的不了解,在老登的大脑中,可能还根深蒂固的留着某种显宗和密宗的概念——大汉皇帝外儒内法,口头喊的和实际执行的完全可能两样;实际执行的和心中真正相信的可能又是两样;一层一层层层嵌套,显宗用于宣扬,密宗用于办事,两者并行不悖,属于都要教也都要学的关键。
而在他看来,自然科学大概也有这样的显密关系。
平常可以教授的都是光明正大、能够公开见人的东西——也就是比较普通的东西。
但只有私下里秘密传授的,那才是最有效、最带劲、最可靠的好玩意儿。
但很可惜,这种判断在现有的知识体系下并不成立;自然科学中不怎么存在“秘密传授”的好东西,或者说他的好东西基本都是公开的,唯一的麻烦大概是——这些好东西实在是太难了;太艰深了,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接受水平,于是变相达成了密宗的效果。
但问题是,别说这玩意儿能不能教了,关键在他本人也不会呀!
不过……
“其实,我也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穆祺道:“那么,如果太子没有意见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让我们来学一点新的内容吧。
”
当月二十日,在缓步行进大半个月后,太子的车驾终于驶出函谷关,到达了他巡视的第一个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