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皇后娘娘赏下那盏蟹酿橙,金玉妍待魏嬿婉的情分,便如那初春冰面,瞧着光洁依旧,底下却悄然生出细微裂痕来。
初时不过言语间添了些敲打,似微风掠过檐铃,叮当几声,倒也寻常。
渐渐地,磋磨成了竹叶上凝着的冷露,虽非骤雨倾盆、雷霆万钧,却丝丝缕缕,绵密阴寒,无声无息地浸润下来,沾衣欲湿,透骨生凉。
桩桩件件,皆系在永珹身上。
或是阿哥夜半惊啼两声,辗转难安;或是阿哥晨起背书,偶尔将“子曰”念作了“子日”;再不然,便是阿哥在园中嬉戏,衣角蹭了星点尘泥……这等稚子常情,在旁人眼中,不过小儿无状,一笑了之。
到了金玉妍口中,却立时成了魏嬿婉“伺候不经心”、“未能时时耳提面命”、“有失导引规训之责”。
罚得倒也体面,不闻皮肉之苦,唯见笔墨之劳。
有时是命她将那《千家诗》中咏春颂景的篇什,拣选出来,细细誊录十遍,务要字字工稳,墨色匀停;有时是令她净手焚香,恭恭敬敬地抄录一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美其名曰“为阿哥祈福静心”;最甚时,也不过是罚她默写整部《女诫》,字迹须娟秀如簪花小楷,容不得半点错讹涂抹,一勾一划,皆要显出十分的恭敬来。
时日稍长,魏嬿婉一颗七窍玲珑心,便在这看似寻常的笔墨消磨里,咂摸出些异样滋味来。
金玉妍虽每每寻隙责罚,罚的由头却透着股刻意的琐碎与刁钻,仿佛园中匠人拿着细篾子,专挑那新叶嫩芽上微不可察的虫眼儿来挑剔。
然,罚归罚,永珹阿哥的饮食起居、贴身照拂,金玉妍竟依旧只放心交予她一人,非但不曾疏远,反比从前更添了几分倚重。
这一日,魏嬿婉将那新近抄就、墨迹方干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用锦帕托了,恭恭敬敬呈至金玉妍面前。
金玉妍正斜倚在填漆湘妃榻上小憩,闻声,美目微启一线,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漫不经心,只略翻了开篇两页,便随手掷于身旁嵌螺钿紫檀小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眼波似水银流泻,慢悠悠地凝在魏嬿婉的脸上:“罚了你这些时日,倒把你这一笔字儿,磨砺得愈发有筋骨了。
”
魏嬿婉心头微紧,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将身子伏得更低,声如蚊蚋:“娘娘折煞奴婢了!皆是娘娘平日悉心教导,耳提面命,奴婢愚鲁不堪,唯恐有负娘娘恩泽,岂敢不长进分毫?”
金玉妍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悠悠叹道:“本宫呐,最喜你这份剔透心思,亦最不喜你这份剔透心思。
罢了,且下去吧。
”言罢,纤手微摆。
这一席话,恰似数九寒天里兜头浇下的一瓢雪水,激得魏嬿婉浑身一凛,从指尖冷到心窍。
刹那间,连日来笼罩心头的重重迷雾,被这刺骨寒意涤荡一空,显露出了底下冰冷的通途来。
原并非金玉妍厌恶她,恰恰相反!金玉妍是满意她的,是渐渐将她视为心腹臂膀的。
却正因为这份看重,正因金玉妍心底确曾掠过一丝她在皇后处受委屈的忧思,才愈发容不得她这‘翅膀’,竟能越过自己这正经主子的头顶,悄无声息地在那凤座之前,也博得一丝半缕的青眼垂顾!
金玉妍是盼着她好,盼着她得力,盼着她忠心耿耿如磐石无转移。
然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