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3 -拥别(1/3)
【第十三幕】拥别
我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一样
夜里的寂寞容易叫人悲伤
我不敢想的太多
因为我一个人
~张震岳《爱我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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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2月12日,小年夜傍晚,新市火车站。
暄说她会儘快下班走人,因此我们约在六点半,而我一如往常地提早半个小时到达;事实上,我五点四十几分就到了。
好像是有一次间聊时,暄无意中透漏出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没什么耐心,为了cover她这项缺点,从那次以后,跟暄约见面我都儘量早到,人嘛~行为一旦受到制约,就很难改掉。
而从某方面来看,如果所谓的约会是从等待开始算起,那么早点到,等于变相地将约会时间延长,这样想的话其实也不赖;当然,得看对象而定。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所以距离上次碰面差不多有三百年了吧!怪不得这两天时间的流速慢到一个境界,令人有些心焦;但我很确定这不是原因,因为这次见面与眾不同,我隐隐感到不安,却说不上来有何异样,唯一不寻常的是(硬要我猜的话),这是暄第一次主动开口邀约,她说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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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沐子邑,北部国立大学环工所毕业,总以为男儿志在四方,将来必定是要离乡闯荡,因此当兵时便锁定科学园区,等退伍令热腾腾地入手后,隔没几天便到新竹找房子,准备体验科技新贵的人生。
前前后后在竹科、中科待过几年,也换了两个老闆,最后还是在离家最近的台北落脚,找到一份原本自己觉得没啥「钱途」的工作。
公司是一家号称不以营利为目的的法人机构,主要是承接政府标案,办理產业座谈会、工厂辅导的一些事情,待遇是不上不下的42k,所幸大部分的日子是朝九晚六准时上下班,我承认一开始只是想骑驴找马,但未料一晃眼,这头驴子竟也被我骑了两年多。
也罢!骑驴看唱本,眼看年终奖金即将入袋,就…再骑一段好了。
上个月初,我刚把承办业务中最后一厂次的辅导报告上传,原以为年假前可以过上一段清幽的太平岁月,殊不知计画赶不上变化,尾牙吃完后,爽日子过没几天,就接到业主的暖心问候。
「子邑吗?是我啦,李建东。
今年真是辛苦你了,先跟你拜个早年,祝你恭喜发财、新春如意。
」我随即客套了几句,李技正话锋一转又道:「昨晚的民眾抗争新闻你有follow到吗?」此时我脑中的警铃响起,心中暗叫不妙…果然,碍于一些缘故,接下来就是:「奉局长指示,我们必须未雨绸繆,你筛选一下,环境条件相同的,过年前儘可能扫过一轮做个初步访谈,把基线资料建起来。
」
而且,再度碍于一些缘故,李技正必须亲自坐镇台北主持大局,无法陪我一同前往,但因为对沐特助的敬业态度与专业能力给予高度肯定(他老人家强调了两次),所以此次全权交给我统筹规划,只要我在小年夜当天下班前上缴一份「云嘉南地区工业区空气品质对邻近敏感受体之影响先期盘查备忘录」即可。
任务难度不高,主要在于时间急迫,从事先的问卷表单设计与实际现场访视,到后续资料的汇整、分析,只有短短两个星期不到;不才敝人好歹算是有些资歷,被委以重任的当下,便第一时间诚惶诚恐地向老总报告,老总听完二话不说,立马授以虎符兵权,让我挑两个人摆平李技正。
只是选项不多,因为大家都不想在这难得可以忙里偷间的好时光里奔波忙碌;最后脱颖而出的是骑驴八个月打算考公职叛逃的小庄,以及还在试骑新驴的陈小姐。
让这两位骑士点头的原因无他,我争取到咱三人小组用longstay的方式「异地办公」,也就是说,接下来一直到年假前,足足有将近十二天的时间直接从台北办公室消失。
在这节骨眼,两名生力军的加入令我大喜过望,一问之下,原来陈小姐老家在嘉义太保、而小庄是云林虎尾人,这趟年节前的最后一次出差,在某种程度上等于是提前放假(还公费赞助返乡车票哩)。
儘管他俩有着不言可喻的心思,但这个巧合无疑也是个天啟,助长了我的私心,所以──云林和嘉义就交给他们,而我自己则单兵作战,租了一台yaris,白天去台南的几个工业区拜访,晚上则在台南火车站附近的一间平价商务旅馆汇集三人小组的工作成果;一方面期望工作能如期完成,一方面也暗自希望能见她一面。
好一阵子没有暄的消息,不知科学园区的生活适应得如何?早出晚归的日子自己是过来人,但愿她可别累倒了。
套用上个礼拜老总在尾牙时所说的:「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你。
」事情还真的就这样发展下来,咱三人群策群力,在dead-line的前两天,提早完成这项任务;照理说,应该立即北返,在办公室里完成接下来的文书作业,但──
「子邑哥…文书的部分一定要回公司做吗?台北好冷喔~」电话另一端是陈小姐慵懒的口吻,让我确信她还缩在老家的被窝中。
而曾经搭档过几次的小庄就比较婉转了:「沐兄,我突然想到,土库那边好像还有一、两家厂商要抽换资料,可能还要再花点时间确认一下,是不是…」,他在e-mail末端的「…」我会解读成「嘿嘿嘿」。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我在商务旅馆里直接告诉他俩,业主交办事项提前达标是大家超时工作的成果,理应获得实质的补偿,资料的定稿本我再review一下、押到最后一天才寄回公司请秘书发文,就直接休假吧!恭喜发财!明年见!
如此欺瞒上级、便宜行事,这样的人会是个好主管吗?我不知道,但此刻心中十分平静,并无任何不安或罪恶感,听说这是老油条的前兆(不太妙);唉~要是其他方面也那么杀伐果决、乾脆俐落就好了。
就在分别致电两位同伴后不久,当我打算开始乱逛网路前,顺手按了一下「重新整理」,我的雅虎信箱此时多了一封新邮件,标题是我前几天寄出的回信──
子邑,这几天比较忙
现在读信才看到
年前出差一定很辛苦吧?
希望你工作顺利
你人还在台南吗?
有空见个面吗?
我想见你
暄英
即便知道暄的手机号码一直没变,但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以文字代替声音了,或许是面对她时,写信比说话更能表达自我而比较不会手足无措;也或许是,在这人手至少一机的年代,我依旧想保有最初与她相识时的联络方式吧!
我随即回信给暄,告诉她我会再待两天到小年夜当天才回台北,告诉我方便的时间和地点就好,信寄出后我不自觉地按了好几次「重新整理」,想想也不禁笑自己傻。
飢肠轆轆,该去祭拜五脏庙了;为节省计画开支,我先将yaris交还租车公司,同时意犹未尽地带着阿铁炒鱔鱼的一身香味返回旅馆,待我冲完澡后一开笔电,暄的回信已经躺在收件匣里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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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坐在这里,等着。
现在是六点五十分。
「子邑。
」有人喊了我一声。
我立即站了起来循声望去,暄一改当教师时的洋装造型,而换穿polo衫加牛仔裤,这身装扮我再熟悉不过,毕竟进出fab方便穿脱无尘衣。
暄见我盯着她瞧,像是有些窘迫地朝我笑了笑:「和小夜交接得比较晚,南科那边又塞车…你一定等很久对不对?」
暄儘管来得匆忙,但我注意到她还是在百忙中上了点淡妆(就是爱漂亮),心里有点高兴,也朝她笑笑:「还好啦~刚到而已。
你晚餐吃了没?」
「还没。
一起吃吧!我请客。
」说着便示意我跟她走。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下次换我请你。
」
暄微低着头不说话,让我瞧不见那藏在昏黄灯光下的阴影。
路边有台白色中古的小march停得歪歪斜斜地颇具特色,令我忍不住多看两眼。
「我的专属座驾,上礼拜发年终,拿零头买的。
五万九千九,还不错吧?」暄轻轻地在车顶来回抚摸着,似乎有些得意、又带着一丝俏皮。
「五万九千九!你确定轮胎一样大而且都有锁紧?」
「没有啦~以前实习时认识的学生家长刚好要换车,愿意割爱,算是半买半送。
」暄浅浅地笑着。
我点头称是,没多说别的。
暄的车里摆了好几隻绒毛娃娃、一些衣服杂物随意地堆放在后座,和她平时刻意给人有些高冷的形象起了反差;我没来由地心想,是否无论认识得再久,总是会有我不知道的一面?
暄提议到park17用餐,无所谓,我都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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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有一阵子热衷于世界各地的奇闻异录,记得有次在图书馆里读过一本书(书名早忘了),它说,现代化的汽车虽是二十世纪的產物,但早在十六世纪中叶就被预言家以「密室春光」为名,既抽象又具体地形容着,当时没什么特别的感触,然而对照此刻情境,才体会到那四个字形容得有多贴切;在这个私密空间里,来自五感(连同第六感)的刺激被放大再放大,其过程快速且直接,源自古老基因的底层。
我当然曾不止一遍幻想,有朝一日能载着暄一道出游,因此在想像画面里的暄,总是左脸对着我,如同两人初识之时,未料现实里我所看见的却是她的右脸;就在我还没弄懂这个隐喻所象徵的意涵前,暄已将车停妥,儘管有半颗轮胎还露在车格以外。
暄找了间火锅店领我进去,正合我意,她不看菜单,直接点麻辣锅,看来是真的饿了;而我也是,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