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五年雪期(二)(1/3)
陆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从陆雁南到陆鹤南,大概都是爱起来不要命的情种。
陆鹤南既然已经开口,用的又是乞求的口吻,林应森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和余地。
飞机穿过万米高空之上的云层,穿过京州夏日的蝉鸣,最终抵达阴雨连绵的港洲。
空乘人员在备飞时按照林应森往日的习惯,提前准备好最新一期的经济杂志,体贴地放在他手边,可他今天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他所能想到的只有陆鹤南藏在壹号公馆书房壁橱里的那封录取通知书。
京州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梁眷同学:
祝贺你已被录取为我校导演系专业硕士研究生,请按照相关入学要求,在规定时间到我校报道。
注:无故逾期未报到者视为自愿放弃入学资格。
】
林应森拿起录取通知书,草草扫了两眼,在看清上面的姓名后一脸讶然。
“梁眷的录取通知书怎么在你这?”
“我去电影学院亲自取的。
”陆鹤南端着茶杯,眼眸微垂,没什么情绪。
林应森想也不想,径直问:“梁眷知道她被录取了吗?”
陆鹤南没说话,只抬眸深深沉沉地看了林应森一眼,看不出喜怒。
林应森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刚刚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陆鹤南若是有心相瞒,梁眷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知道?
可这样不公平。
林应森本应坚硬的心划过一丝不忍。
“去电影学院读书可是梁眷一直心心念念的事,你私自把录取通知书扣下来,也不怕她将来恨你?”
过去一年,梁眷为了考入电影学院付出了多大努力,他们这些朋友也算是有目共睹。
执念在实现前夕被心爱的人拦腰斩断,不可谓不令人唏嘘。
“将来恨我?我和她哪里还有什么将来?”陆鹤南自嘲一笑,大概是因为久病未愈,他的音色带着些许遮不住的倦哑。
“那你也不能……”林应森蹙起眉,毁人前程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潜意识里,他不相信陆鹤南会将梁眷的前途抛之脑后,就算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愿意相信这一切一定另有隐情。
“我给港大打过电话,再三确认过,她已经被港大录取了。
”陆鹤南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冷淡的眉眼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温柔。
“去港洲读书,三年后毕业再回来,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
“哪里好?”林应森怔愣住,一时没想通其中关窍。
陆鹤南放下杯子,伸手拿过录取通知书,放在膝头,停留数秒,又贴在胸口。
冰凉轻薄的一片纸,在呼吸刹那间,渐渐染上了他的温度。
“从长远来看,港大的师资力量要比电影学院要好,校友遍布娱乐圈各行各业,毕业以后从港娱进军导演行列,也比内地要容易。
”
这才是他希望梁眷去港大读书的初衷。
梁眷比他小四岁,活到现在没经历过什么挫折,说是一路坦途也不为过,因此对于人生规划,她更喜欢依照当下心情意气用事。
从前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不愿离他太远,所以做决定之前考虑的第一要素永远都是——这么做是否还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但他不能这么自私,梁眷不是他圈养在笼中只为自己观赏的金丝雀,羽翼丰满之后也不能只栖息在他这棵梧桐树上。
更何况,他这座本就不算根基深厚、枝繁叶茂的避风港,也是大厦将倾。
去港大这条万无一失的路,在梁眷备考的那一年里,陆鹤南曾为她推演过千千万万遍。
唯一的差错,唯一的变数,就是他不能陪她一起经历港洲的春夏了。
录取通知书覆在胸口,陆鹤南一动不动,他静静地感受着心脏的皱缩与酸涩。
这次,算他食言。
林应森撇了撇嘴,显然是不满意陆鹤南的这番说辞。
作为陆鹤南的好友,他也有他的私心,他见不得陆鹤南如今这副得过且过、有今朝无明日的样子。
就算是已经分手,他也想让梁眷时不时出现在陆鹤南的视线范围之内,哪怕是做一个无名无分的情妇,哪怕是床上床下聊表慰藉。
至于梁眷的尊严与骨气,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电影学院在娱乐圈也算是首屈一指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再说了,梁眷要是在京州,将来进入娱乐圈,你照应她不是也更方便?”
林应森没明说,只迂回地打触动陆鹤南软肋的感情牌。
“应森,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陆鹤南弯眉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眼角眉梢徒留荒凉。
“京州现在可是龙潭虎穴,我护不住她,只有把她送出去了,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
三年,梁眷赴港读书需要三年,他也给自己留了这三年。
三年后梁眷再回京,他希望他还是干干净净,能够配得上她的陆鹤南。
七八月份是港洲的梅雨季,淅淅沥沥,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梁眷讨厌在这种天气下出门,但林应森来得实在突然,电话更是直接打到她在港洲新办的电话卡上,让她措手不及。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这个此时本应出现在京州,和陆鹤南一起应对人情往来的不速之客,已经施施然坐在她的对面了。
“好久不见。
”林应森对着梁眷微微颔首,他浑身紧绷着,不似梁眷那般松弛。
梁眷温和地笑了笑,极有闲情逸致地咬文嚼字,纠正他的措辞:“也没有太久吧,不过就才半年。
”
“但你变了好多。
”
“是吗?”梁眷怔愣了一瞬,没追问是哪里变了,只说,“希望没有变得太糟糕。
”
“你不问问他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林应森在问到这句时,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咖啡杯。
他原以为梁眷在见到他后,或多或少会睹物思人,要么泫然欲泣地诉说自己的委屈,要么歇斯底里地对着他抱怨命运的不公。
他什么都想到了,只是没想到再见面后,梁眷会只字不提陆鹤南。
她好像已经将他忘记了,可是明明才过了半年,明明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还深陷泥沼,踏不出一步。
爱了三年,林应森替陆鹤南感到不值。
梁眷沉默些许,用最理智最克制的声音,缓缓答:“你既然有空来港洲找我叙旧,想必京州的事应该不会太棘手。
”
林应森一瞬间感到啼笑皆非:“梁眷,有时候女人太聪慧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
梁眷避也不避,径直注视林应森的眼睛,将他眼底的讥讽照单全收。
“你是想要告诉我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对吗?”
跟聪明的女人打交道,很节省时间,因为不用说些弯弯绕绕与重点无关的话。
但也很累人,因为她将你看得太透彻,你在她面前就好似赤身裸.体,无衣蔽体。
那些肮脏的心绪,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想法,都暴露在她眼下,无所遁形。
林应森垂下眼,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后有什么打算?”
“先保证毕业吧。
”梁眷语气徐徐。
窗外的雨不知道何时短暂停歇,久违的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洒出,她眯起眼,声音缥缈似大雨骤歇后的薄雾。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港洲安个家。
”
“在港洲安家?”林应森神情错愕,下意识反问。
“对,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我在意的人,很适合从头开始。
”
“你呢?”梁眷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林应森晦涩不明的脸上,“你专程飞来港洲,该不会就是为了来听我的人生规划吧?”
“当然不是。
”
林应森紧抿着唇,从前的他从没想到日后有一天,他连说实话也需要勇气,也需要挣扎。
“是陆鹤南有话托我带给你。
”
话音落下,林应森无暇放松心情,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梁眷恬静的面容,不肯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波澜与情绪。
“哦,是吗?”可梁眷神色始终淡淡的,只是捧着咖啡杯的手无端泛起青白。
“他说了什么?”沉默不过短短三秒,她就忍不住低声追问一句。
“他说——”林应森顿了顿,而后长提一口气,一字一句复述临别前,陆鹤南对他说的那句话。
——“日后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无论有多棘手,无论有多难办,不用在意陆家倒台与否,只要报纸上没刊登他陆鹤南的死讯,都可以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