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3)
六月底,卯时刚过,清晨的阳光便从四面八方倾落房,沿着窗台投下一大片光影。
细望去,能看见空气中涌动漂浮着微小尘屑。
又因着是喜屋,斑驳褪色的门楣上缠绕了一圈圈的大红色喜绸。
许栀和今日起了个大早,净面之后由着方梨和汤娘子瞻前顾后,点面着妆。
夏日闷热,大红色的嫁衣层层披在身上,许栀和刚扭动了下身子,便被汤娘子用眼神制止。
梳头娘子站在许栀和的正后方,这是峨桥县出了名的“全福娘子”,不说官宦人家,便是稍有些家底的,都会请她上门。
全福娘子望着镜子中面色淡定的许栀和,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不慌不忙、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新娘子。
她嘴角喊着笑意,拿着深棕色的木梳子从许栀和的发顶开始梳起,口中念着祝福的颂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汤昭云站在全福娘子身边,看着她将许栀和的头发束成一个精巧的同心髻,而后适时递上发簪,红缨流苏坠子。
妆发完成的时间比过去任何一次尝试都显得更加漫长,许栀和感受着四五只手在自己头顶小心翼翼地动作着,她眨了眨眼睛,脖子一个姿势久了,免不得有些发酸。
正和全福娘子说话的汤娘子瞧出了她的想法,立刻在她后颈和脖子住用手托住,口中宽慰道:“很快,很快。
”
许栀和只能动作幅度很小地看向她,而后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意思:知道啦。
汤娘子又取了朵并蒂莲的绒花簪在了许栀和的髻上。
全福娘子见状,脸上笑意更甚,她细细打量着许栀和,由心道:“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当真怎么装点都好看。
迎亲的郎君见到了,必然十分欢喜。
”
许栀和脸上浮现一抹薄红,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扭头对汤昭云和方梨道:“我脸上的胭脂是不是点多了……?”
汤昭云但笑不语,方梨偷笑着道:“姑娘,你都还没点胭脂呢。
”
许栀和:“……?”
方梨难得看见许栀和怔愣的样子,她笑意盈盈——原来姑娘并非一点心绪波动都没有嘛!
全福娘子也跟着笑起来,笑完,她目光转向了外头,“也不知道新郎官那边如何了?”
……
许府门外,小厮手持竹竿,上头系着一串红色的鞭炮,只等郎君上门,便开始燃放。
张筠康个子小,混在人堆里,他从府上丫鬟小厮的围困中自行钻出一条道,跑出了桐花巷,远远看清了三两来贺喜的人,只一眼,他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前来贺喜的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还有两家的兄姊。
他本想先回去和爹爹讲一声,但看了眼被密密麻麻围住的府门,又作罢了,朝着张家大郎和二郎就去了。
张家大郎张弗疾已经过了四十多岁,见到小侄儿冲着自己跑过来,立刻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笑着问:“你爹娘呢?”
“都在表姊那儿!大伯,今日表姊可好看了!”张筠康被抱起来,快活地抖了抖腿,又朝着兄姊一一问好,眼睛亮晶晶的道。
张弗疾和二弟对视一眼,两人皆笑得开怀。
大伯母和二伯母拘谨些,前者道:“行了,快些过去吧。
”
娘家人,总不好去得太晚的。
“对呀对呀,”张筠康手舞足蹈,“我们快进去吧!表姊屋里还放了糕点,香喷喷的……”
张弗疾常年在田间耕种,手上力气大得很,他没打算把小侄儿放下来,一面抱着他走一边笑问:“是吗?都有什么糕点呀?”
“酥油糕、桂花糖糕……好几种,大伯去了就晓得了。
”
府上下人虽然对张家两位眼生,但是怀中抱着的小郎君却是认识的,连忙让出一个过道,好叫人进去。
今日,府上三姑娘排得上号。
即便这是最后一日,姑娘还在府上做姑娘的日子。
张家一路顺畅无阻地走到了许府内堂,先与许县令和大娘子打过招呼后,立刻径直走向了西屋,看见许栀和被人簇拥着,身边如张筠康所言放满了糕点,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许府可算干了件人事,没给宝贝外甥女找晦气。
大伯母道:“栀和屋子小,里头哪装得下这许多,你我身上沾了泥灰,还是莫进去了。
”
张弗疾道:“哪有,昨夜洗了好几遭,可干净了。
不然我怎么上手就抱筠康啊?”
“把你美的。
”大伯母瞪他一眼,“怎地从前不见你勤快?”
张弗疾便嘿嘿一笑。
那不是因为……今儿是外甥女的好日子吗?
……
西屋和外头各忙各的,许栀和被人喂了几口糕点和几口茶水,怕她到时候走的路上饿了想家;丫鬟仆役忙着招待赴宴的宾客,忙着端酒端菜上桌,忙着门口唱名;张家几人不自在站在府上,好在张弗庸及时赶到陪着说话。
许县令和大娘子坐在正堂,前者难得从八儿身上转移了视线,眼巴巴地盯着外头瞅,后者神色淡淡,只在有人的时候假笑一番。
吕氏心不在焉。
前两天夜里许玉颜又回来了,和她说邓郎在外头欠了一笔债,求她想想办法……她那日气得不行,邓家那厮敢用假的地契糊弄她,现在竟还敢让女儿帮着还债,当真可恨至极。
她当时怎么说来着……既非良人,不如脱身。
但玉颜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绝不后悔,还对着她道:“娘,那都是邓郎以前做的错事,当下真的改了,娘,你救救他这一回吧……”
某一瞬间,吕氏当真不愿承认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可到底看着她长大,吕氏不忍心女儿和他过着被人催债的日子,动用了自己的嫁妆填了这笔空。
吕氏对玉颜越是怜惜,便多痛恨一分邓家那厮!若不是他勾引了她单纯不谙世事的女儿,怎么会如此一头扎了进去?
她想得出神,却没注意到旁边许县令不善的目光。
“今日大喜的日子,你耷拉着一张脸,摆着给谁看呢?”
吕氏怔了怔,她女儿受此浩劫,难道伤心一场都不能够?况且……况且人来的时候,她一直都是端着笑脸,笑面迎客的。
她从来没忘记自己是许家的当家大娘子。
不对,不对……吕氏忽然摇了摇头,她紧紧盯着许县令像是要把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他那么重视利益的一个人,怎么如今知道玉颜所嫁非人受此蒙骗,却不声不响,不做计较?
许县令被她看得有些心虚。
四丫头的事情,他知晓了,自然是愤怒的,敢行骗到他许府上头,在这峨桥县,当真是活腻歪了。
但是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