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跳崖(3/3)
在眼前,却不敢看,生怕再一次坠入深渊。
“观潮,”手被握住了,裴恕低头轻声,“你很害怕?”
很害怕,怕到了极点。
王十六沉默着,鼻尖却在这时,嗅到一缕熟悉的香气。
是水仙花,一盆盆摆在窗棂上,白花黄蕊,绿意盎然。
心里陡然欢喜,在晕眩般的欢喜中摇了摇头:“不怕。
”
不怕了,她不会弄错,一定,是薛临。
“裴翰林,”堂中有人说话,一把温厚的男子嗓音,“抱病在身,无法远迎,还请恕罪。
”
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王十六浑身冰冷。
不是薛临的声音。
但也许,是他病了,声音变了?也许,是别人代他开口?
双腿似有千钧重,迟疑着不敢迈步,裴恕拉着她,迈步进门。
堂中一人拄着手杖起身,三十来岁年纪,相貌端正,举止文雅:“鄙姓林,见过裴翰林。
”
不是薛临。
心脏突然一阵锐疼,呼吸不出来,王十六捂住心口,痛苦弯腰。
裴恕已经看见了,急急上前扶住:“观潮!”
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嘴唇却是乌紫,她的心疾犯了。
手有点打颤,裴恕深吸一口气,从她怀里掏出药丸,塞进她口中。
药力发散,王十六睁大着眼睛,沉沉吐一口气。
不是薛临。
她都在妄想什么,薛临死了,她亲眼看见那把刀穿透了他的胸膛,她亲手埋葬了他。
真是可笑,她种种拖延,也许只是怕死吧,她
让薛临独自在地下等了那么久,她真是该死。
“内子身体不适,在下先行告退。
”裴恕打横抱起她,伤口一旦用力,撕扯着一阵巨疼,也许是又裂开了,“恕罪。
”
他抱着她飞快地出门登车,王十六沉默地窝在他怀里。
好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观潮,”裴恕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出了什么事?”
“没事,”王十六涩涩向他一笑,“只是很失望,我猜错了。
”
还好,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她不再说话,闭上眼睛。
裴恕紧紧抱着,疑虑之外,淡淡的怒意。
那个人,她心里猜测的人,让她痛苦失望到如此地步,真是,该死。
到夜里时,雪还没有停,王十六从乱梦中醒来。
裴恕守在床边,满布着红血丝的眼睛。
他怕她心疾再发作,从回来后,便一直守着她。
此时看见她醒来,连忙就要起身:“我给你倒点水润润。
”
“裴恕。
”王十六握住他,不让他走。
这样孤独,这样绝望。
他身上是暖的,他的手是安稳的,哪怕只是暂时,也能让她好受些。
“裴恕,不要走。
”
“好,我不走。
”裴恕想坐下,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腕挪上来,抱住他的腰,她抱得那样紧,几乎要把自己嵌进来了,低低的,压抑的语声:“裴恕。
”
裴恕低头,握住她的脸。
想要看看她的脸色,她不肯给他看,忽地一下,吻了上来。
灯火突然变得朦胧,暖意从她手上,到他身上,心上,霎时间就变成熊熊烈火,燃烧着,让人晕眩。
她拖着他,让他在床上坐下,她暖热的身体贴上来,柔软的嘴唇带着潮湿,吻住他的眼睛。
裴恕在难耐中仰着头,伸手回抱,她突然之间,已经在他膝上了,居高临下,捧着他的脸:“哥哥。
”
哥哥。
所有的爱恋痛苦都随着这一声释放,王十六紧紧看着他的眼。
哥哥,我好累,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哥哥,他为什么,不是你?
裴恕有一刹那想起书肆里的图画,下一息欲念疯狂蔓延,又一下子全都抛在了脑后。
沉沉呼着气,急切着寻找她的唇,她不肯让他吻那里,只是躲闪着,喃喃唤着:“哥哥。
”
裴恕急切到了极点,自她后颈,紧紧握住。
现在,她被迫向着他,嫣红的唇张着,无助地呼吸。
裴恕重重吻上去。
深藏的记忆再次被唤起,星火迅速燎原,裴恕的唇感觉到她暖热的肌肤,品尝到她清甜的香气,她呢喃着,胡乱叫着哥哥,偶尔叫一声裴恕。
律动,冲突,无休无止的迷乱,疯狂生长的藤蔓死死缠住,绞住,拖着人坠入窒息灭顶的快意。
裴恕在最后的清醒中忽地想到,他第一次听她唤哥哥,好像是唤薛临的吧。
……
王十六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窗户上发着白,雪还不曾停。
轻着手脚起身,身边裴恕半梦半醒,伸手握住她:“观潮。
”
王十六轻轻挣脱:“我去洗脸。
你睡吧。
”
穿衣梳头,套上靴子。
冬天里河水结了冰,投水是不成的了。
吊颈之类,又会很丑。
刀剑这些,会有很多血,她也怕疼。
来的时候她留心看过,城外没多远处,有一座悬崖。
推门出来,周青提着热水,正要送来给她洗漱,王十六吩咐道:“青奴,你去趟军师府,就说我在城外山崖那里等他,请他一见。
”
为什么,还是不能死心呢?明明都看见了,不是薛临。
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种执念,只觉得是他?
“娘子去那里做什么?”周青本能地觉察到不对,“让别人去传信,我陪着娘子。
”
“你去,”王十六摇摇头,“除了你,我谁也不放心。
”
翻身上马,周青不肯走,王十六冷了脸色:“快去!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过去见我!”
周青也只得走了,王十六催着马,慢慢往城外去。
哥哥,我总觉得,就是你。
如果是的话,来找我吧。
如果不是,那么,我就来找你了。
山上的雪比城中的厚,回头一望,一连串没过小腿的雪窝。
王十六站在山崖前,拢了拢雪氅的领口。
哥哥,你看见我了吗?或生或死,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山脚下有个人影,飞快地往近前跑,是周青:“娘子,娘子快下来!”
他只是一个人,没有薛临。
王十六在绝望中,涩涩一笑:“军师不来吗?”
周青已经顾不上了,喊破了音,怪异的腔调:“娘子快下来!”
果然,不是薛临啊。
那么,她去找他。
王十六向前又走几步,现在,已经站在最边缘了。
山下突然又多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往近前跑。
是裴恕,雪太深,他摔倒了又爬起来,他的发冠歪了,衣服上沾着雪和泥,狼狈得很:“观潮,观潮!”
喉咙哽住了,王十六默默看着。
裴恕,对不起。
你一遍一遍跟我说的,我做不到了。
闭上眼,向山崖下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