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怎么敢(3/3)
只是眨眼之间,湿衣已经结了一层薄冰,郭俭飞扑过来拖着他去岸边站住,裴恕沉默地望着。
这样的温度,她撑不了多久。
而他已经耽搁了太久。
“向李节帅借兵两百,沿途破冰搜索。
”
他从不曾做过这种事,来的路上破冰开路,他宁可自己苦熬,也从不肯惊动地方。
如今,却为着她,借用李孝忠的兵力。
她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却抛下他,走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喉咙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裴恕冷冷道:“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
”
风卷着雪,眨眼之间,新凿开的水面上便又是一层薄冰。
她在哪儿,水里吗?那么冷,半刻钟不到,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他一遍一遍,从南山,到长安,再到成德,那么多次,无论无意还是有心,他告诉她,不要死。
她从来,都不肯听他的。
“裴翰林,”悬崖上有人喊,裴恕抬头,是城中的驿丞,“陛下八百里加急传来口谕,命郎君立刻返京!”
是了,他出京之时,向嘉宁帝承诺最多一个半月便能回去,如今马上就到期限,他却迟迟不曾动身。
临近年关,公务繁忙,魏博新近平定,后续诸般事务还等着他去决断,还有出发之前,嘉宁帝曾隐晦提过要他入政事堂,敕命此时,大约已经在中书门下流转。
他早该回去了,可为着她,一次次推迟归期,到头来,只落得如此下场。
咔嚓,又一块冰面破开,侍卫们不知从哪里寻来了渔网,裴恕劈手夺过,抛向水中。
纠结扭曲,缠成一团的渔网颓然落进水里,注定是徒劳无功。
裴恕沉沉吐一口气。
他并不会做这些,有些事,有些人,大约他天生就无法掌控,哪怕竭尽全力,依旧只是做不到。
“我来。
”郭俭连忙接过渔网,小心翼翼说道,“生了火,郎君去烤烤吧,衣服得换了。
”
裴恕充耳未闻。
她是从什么时候,存下这个念头的呢?南山那夜吗?他记得清清楚楚,她说死了干净,她那时候的神色,不像是随口说说。
后来她一次次,流露出厌世的苗头,他并没有深想,但在潜意识里,总记挂着,戒备着,一次次要她不要放弃。
甚至直到前夜,他还对她讲过。
她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对他?
远处人马杂沓,李孝忠的牙兵赶到了,一半在岸上搜索,一半沿途破冰,拉网找寻。
天几乎是眨眼间黑的,火把刺不透黑暗,更抵挡不住冷风,冰面破开了又结冰,再又被密密的渔网拉开,裴恕沉默地守在岸边。
一整天水米未进,风雪两肩,把人变成一座白的雕像,郭俭提着水囊凑近来:“郎君,喝点水暖暖吧。
”
裴恕没有接,黑暗之中,腰背挺直。
她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了那个给她送贺礼,让她牵肠挂肚的人吗?昨天他看得清清楚楚,在她见到军师的真容时,脸上是如何绝望。
她以为是谁,薛临吗?她在找他,找不到,所以自己也要死?“张奢。
”
张奢应声奔来,裴恕慢慢道:“监视林军师,一举一动随时报我。
”
她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军师,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微妙联系。
她在跳崖之前,甚至打发周青去请军师来见。
她以为军师是谁,薛临吗?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只是不愿相信,不肯细想。
雪还在纷纷扬扬下着,冷透了,但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冷,大约他自己,也跟这冰雪是同样的温度了吧。
火把在崖下汇成长龙,有更多牙兵赶来搜索,咔嚓一声,又有冰面被砸碎,渔网抛下去。
裴恕沉默地看着。
夜越来越沉,又渐次轻薄,直到最后,露出天边一线灰白。
天亮了。
搜索的牙兵送来消息:
“搜索方圆三十里,没发现王女郎!”
“沿河搜索二十里,没发现王女郎!”
长空雪落,寂寂无声。
裴恕抬头望着,一双眼睁得血红。
王观潮。
她怎么敢。
喉咙里的血腥气再也压不住,噗一声喷出,在积雪的地面溅出一大片阴暗的红,裴恕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