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3)
“你明明知道他的性格……”
庄稷声音低沉,几乎咬碎了牙。
费允承轻轻一扯嘴角:“我当然知道。
”
费允承道:“我知道他从小就被养坏了,直到他贪图享乐,好逸恶劳,知道他表面乖张,内里懦弱又缺乏安全感,也知道他就像一颗菟丝子,必须依靠着男人生活。
”
庄稷:“费允承!”
“但那又怎么样呢?”
费允承放下雪茄,唇边的烟雾飘散在排场纸醉金迷的大厅里。
费允承道:“我可以养着他。
”
对峙的两个男人皆是衣着华贵,气质斐然,年龄却似有差异,观点上更是差之千里。
“我可以纵着他,哪怕他上隐,哪怕他赌得停不下手……那最好。
我有钱,我输得起,也养得起,直到他离不开我。
”
费允承悠悠看向庄稷,不紧不慢的眼底似乎泛出一点幽冷的笑意,“后生,你呢?”
*
港城的医院性质许多和北城不同,更好的医疗条件都是私有。
鹿汀朝跟着宿宁郁送医的路上,因为没有现有家属,考虑到后续医疗费用的问题,医生询问了几次是送哪个医院。
“送最好的,送最好的!”
鹿汀朝慌了神,坐在医护人员旁边下意识的用食指抠另一只手的无名指,“……他有病史,好像是先天性的心脏病什么的,那个病名字我忘记了。
”
躺在担架上的宿宁郁神色憔悴,脸色苍白,眼下是一层浓重的青色,像是许久没有休息过的那种感觉。
救护车上的医护做完最基础的检查,随即联系了对面的医院进行术前准备。
为首的那名金发碧眼的医生转过来,用不太流畅的普通话对鹿汀朝道:“因为情况危及生命,等等入院后如果各项指标合理,我们会立刻进行手术。
”
鹿汀朝愣了愣,两只手更紧的绞了绞:“啊……好,好的,行。
”
“考虑到病人是内地的身份,我们会同时联系他的家属。
”
医生道,“费用这边可能需要你先行垫付。
”
“好的好的。
”
鹿汀朝点头如捣蒜,“等等我就去交费。
”
医生点点头,转身重新投入了进一步的抢救。
鹿汀朝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像是如梦初醒般伸手,小心翼翼拽了一下医生的袖子:“……那个,请问……”
医生转过身:“嗯?”
鹿汀朝脸色也有些白,眼底写着胆战心惊的紧张:“……他,他生病好像很久了。
这个手术,会……会成功吗?”
“如果立刻手术还有希望,现在不手术就相当于放弃了最后的希望。
”
医生语气都是平静的,像是宣判,又像是安抚,“病人毕竟还年轻,我们会尽力。
”
鹿汀朝恍然的坐在边角的位置上,半晌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
这里是金碧辉煌的牌场区,距离最好的私人医院还有一些距离。
在刚刚的对话之后,整辆救护车都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死寂之中。
除了医疗机器的滴滴声,氛围显得压抑而逼仄。
鹿汀朝像是要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一般将自己越发小心的困在角落,他的手指无意识的相互抠着,直到阿治一把伸手握住了鹿汀朝的两只手。
大概是从小就没干过什么体力活,鹿汀朝的两只手都是典型的养尊处优,白嫩又柔软。
反观阿治的手却粗糙,带着厚厚的一层茧子。
覆上来的时候,像是一种保护的模样。
“别弄了,出血了。
”
阿治按住了鹿汀朝的动作,眉皱的很深,“看不到吗?”
鹿汀朝这才下意识低头去看。
他紧张的时候喜欢喜欢抠手指,这似乎是一种从小就慢慢养成的习惯,但之前还一直没有人阻止过。
“哦哦……”
鹿汀朝嘴里糯糯的应了两声,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偷偷摸摸的抠手指。
阿治索性包住了鹿汀朝的整只手:“这间医院是整个港城最好的医疗了。
”
阿治道:“医疗条件和资源直接从国外引进,也是国内最顶尖的技术。
如果这里都救不活他,那这就是他的命。
”
救护车里的光线并不算太好。
随着不停在马路中央的穿梭,显出一种魔幻的斑驳。
而阿治的神色在这种魔幻的斑驳中显得分外冷漠。
鹿汀朝看向他,愣了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
阿治松开了鹿汀朝的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卡通的创可贴,撕开,贴在了鹿汀朝手指的血痕上。
斑斑点点的伤口被遮盖,是一种虚假的平静。
鹿汀朝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道:“应该不是的。
”
阿治:“什么?”
鹿汀朝像是还有些纠结,过了一会儿才道:“宿宁郁很优秀的,家里那么穷,还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
我觉得他挺厉害的。
”
阿治:“所以呢?”
鹿汀朝:“他那么努力,不应该就这样的。
”
“呵。
”
阿治笑了一下。
鹿汀朝不太乐意的转了过来:“你什么意思啊?”
阿治摇头:“没有。
”
鹿汀朝皱着脸:“你笑话我。
”
阿治:“嗯。
”
鹿汀朝:“???”
鹿汀朝:“……”
阿治:“不算笑话。
”
鹿汀朝:“那是什么?”
阿治:“只是很好奇,你从小是怎么长大的?”
鹿汀朝在回答问题上一向格外老实,他想了想:“哦,我小时候爷爷带我,然后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家就破产了。
然后十八岁就结婚了……”
鹿汀朝:“再然后我老公和另一个人总是缠缠绵绵,我就离婚了。
然后我就在这里了。
”
阿治挑了下眉:“缠缠绵绵?”
鹿汀朝点头:“嗯嗯。
”
阿治:“那你一定不爱你老公。
”
鹿汀朝:“???”
鹿汀朝果断否认:“胡说,我可爱了!”
“是他更爱你。
”
阿治像是有点烦躁,他从衣兜里摸出盒烟,然后想起是在车上,抽出一根放在鼻尖吸了吸,又拿了开来。
阿治道:“你爷爷也爱你。
”
阿治:“所以你才能有现在这种天真又……傻的样子。
”
鹿汀朝:“……”
鹿汀朝登时怒了。
从小到大,只有夸他的。
夸他可爱,夸他漂亮,夸他靓——
唯独没有骂他傻的!
鹿汀朝脸都气红了,又碍于在车上不敢发作,只能恶狠狠的瞪了阿治一眼:“你才傻,你有病!你全家都傻!”
他骂了一通,尤不解气,又道:“我要给费允承说你骂我!让他扣你工资!”
阿治却笑了。
“你看。
”
阿治突然道,“在我们粤语这边有一首很热的歌,里面一句词就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
阿治:“你就永远有恃无恐。
”
阿治道:“你生气也随意,开心也随意,所有表现都写在脸上……你的那个小孩叫兜兜?你比他更像孩子。
”
鹿汀朝张了张嘴,突然觉得阿治说的竟然有点对。
他有了一秒钟的心虚。
“但你告诉Devin又怎样呢?”
阿治又摸了下烟盒,随即笑了,“鹿小少爷,你真以为港城还是你以前居住的那些地方,Devin是庄稷和莫岭南吗?”
鹿汀朝盯着阿治看了一会儿,不说话了。
又过了几秒。
阿治突然问:“听懂了?”
鹿汀朝垂着脑袋,不搭理他,有些愣怔的看着宿宁郁病床的方向。
救护车已经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医院运输梯门口。
救护车上的医疗人员和医院的工作人员正在进行工作对接,宿宁郁的病床从鹿汀朝的面前被小心的抬下救护车,接着上了转运梯。
一名工作人员跑过来对鹿汀朝说了几句粤语。
在鹿汀朝一脸懵的时候,阿治点了下头:“知道咗,即刻就去。
”
鹿汀朝偏头瞧过来。
阿治示意鹿汀朝跟上:“让我们跟上去交费,走吧。
”
鹿汀朝:“哦……”
鹿汀朝至今都不知道宿宁郁为什么会在港城,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牌场这种地方。
但显然大概他的身份是大学生临时工的身份,在港城既没有社保也没有医保,除了按天拿工资之外,甚至在入职的时候就和牌场签了工作无责任书。
当然,每天的工资的确也很可观。
这让鹿汀朝再一次感受到了牌场这片土地的日进斗金。
好在离了婚的鹿汀朝的确比之前更有钱,他有庄稷给他的分手费,有莫岭南之前给他的剩下没花完的零用钱,还有费修齐的卡和费允承给他支的一张副卡。
随便鹿汀朝想刷哪个都行。
犹豫了半天,鹿汀朝还是刷了庄稷的那张。
阿治站在一旁看着。
现在终于不再救护车上,阿治将一根烟抽出来叼在了嘴边,没点燃。
阿治对于这座医院显然比鹿汀朝熟悉太多,他看着鹿汀朝刷完卡,才带着人换了栋大楼:“手术室在九层,你自己上还是我带你去?”
鹿汀朝想了想:“……要不你带我去行吗?”
“可以。
”
阿治摸出打火机,点燃了烟,“等我抽完。
”
鹿汀朝:“……”
这是医院医疗大楼前的草坪。
人潮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鹿汀朝缀在阿治身边等了半天,实在等不住了:“……你还要多久啊?”
阿治点了下烟灰:“还半根。
”
鹿汀朝:“……”
鹿汀朝转了身:“算了,谢谢你,我自己上去,你先回去吧。
”
港城的黄昏来得很早。
从牌场出来的时候才大概四点多光景,现在天色竟然也已经缓缓沉了下来。
一道如血的残阳画卷般铺开在地平线尽头,而医院里矗立着的这栋医疗大楼就像是一柄利剑,不偏不倚的隔开了这片血色的天空。
鹿汀朝仰起头看了看,透过隐约的窗户,看不清九楼具体的布置。
他咽了咽口水,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
而后。
听阿治道:“我小时候就是从这里被Devin捡回去的。
”
鹿汀朝怔了一下,回过头。
阿治却已经掐了烟,他身量其实很高,走过来的时候遮蔽了鹿汀朝面前仅剩的片刻日光。
“我家生意破产以后,我爸在牢里,我妈跳楼以后没立刻死,被送到这里来。
”
阿治也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的血色,仿佛那道血色也一并染进了他的眼底,“我就是在这座医院成孤儿的。
”
鹿汀朝:“啊……”
鹿汀朝着实不太会安慰人:“那对不起啊……”
阿治:“没事。
”
阿治:“其实还好,我妈把她手里最后几个生意给了Devin,Devin过来接我,算是养我长大了。
”
鹿汀朝:“哦哦……那Devin先生还挺好人的。
”
“好人?”
阿治笑了一声,“可能吧。
我毕竟没有你命好,没碰到一个庄稷,再碰到一个莫岭南。
”
阿治迈开了腿:“行了,跟上来。
”
*
宿宁郁的手术从下午将近六点的时候,各项指标调试合理后开始,一直到凌晨两点才结束。
鹿汀朝虽然算得上兢兢业业的从头跟到了尾,但动作已经调整成从站在手术室门口,坐在手术室门口,最后靠着阿治在手术室门口睡了一觉。
直到红色的灯光熄灭。
出来的主刀医生正用英文开口询问家属,就看到了睡得一脸惺忪,被阿治刚刚推醒的鹿汀朝。
主导医生:“……”
阿治扯着鹿汀朝站起来,一起走到主刀医生面前。
主刀医生开始噼里啪啦的一顿英语。
鹿汀朝:“……”
鹿汀朝越听越迷惑,越听越茫然,最后默默地,悄悄地,探头探脑的,像是整个人都要钻进去似的,藏在了阿治身后。
“说的什么鸟语。
”
鹿汀朝一边嘀嘀咕咕的抱怨,一边伸手戳了一下阿治的腰,“翻译一下。
”
阿治:“……”
主刀医生:“……”
显然,主刀医生听懂了鹿汀朝的话。
因为下一秒主刀切换成了普通话:“手术算是比较成功,重新规制了相关肌层和支架问题,今后病人需要特别注意不能太过劳累,不能剧烈运动。
”
鹿汀朝:“……”
鹿汀朝红着脸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了一座三室两厅,他鼓了半天勇气,从阿治身后探出头:“那还影响寿命吗?”
主刀看上去心胸格外开阔,似乎也并没有在意鹿汀朝刚开始的发言:“只要注意保养,正常人的寿命是可以保证的。
”
“那就好那就好。
”
鹿汀朝松了口气,对着主刀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主导摆了摆手,又用粤语和阿治说了几句话,就带着自己团队的另外两个人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负责医生和几名护士推着宿宁郁的病床从手术室出来。
鹿汀朝忍不住探头去看——
病床上的宿宁郁神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带着呼吸机的仪器上显示心率平稳,是那种让人舒缓的心跳。
鹿汀朝长长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问阿治:“他刚刚还跟你说什么啊?”
阿治:“说了几句家常,他是我妈的大学同学。
”
鹿汀朝:“……”
鹿汀朝又低着脑袋哦了声:“我是不是应该再说一下对不起。
”
阿治:“不用。
”
阿治的语气轻松平常:“很多年了,我早都走出来了。
再说,你这脑子,别想这些事了。
”
鹿汀朝:“……”
鹿汀朝很想在骂阿治一顿,但到底忍住了,回过头问:“那我想什么?”
“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
阿治又在摸烟盒,“你根本毫无生活能力,要么去跟庄稷,要么回去跟莫岭南。
”
鹿汀朝:“我就不能在港城吗?”
阿治:“港城?”
阿治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随你。
”
阿治转身道,“我去抽根烟,刚刚主刀说过了今晚才能探视,你别傻到又冲进去,会被赶出来的。
”
鹿汀朝:“……”
鹿汀朝很气,又觉得自己实在打不过阿治。
他想了想,朝阿治的背影狠狠做了个鬼脸——
恰巧阿治转过身来看他。
鹿汀朝:“……”
阿治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取下嘴边的烟:“你真的很幼稚。
”
“给你个忠告。
”
阿治像是叹了口气,“今晚最好别回费家祖宅。
”
鹿汀朝奇怪道:“那我睡哪儿?”
“酒店,酒吧,迪厅,网吧。
随你去哪儿。
”
阿治道,“不过如果你真那么喜欢回费家,当我没说。
”
*
宿宁郁的病房的确进不去,鹿汀朝还是知道icu不能随便进的。
但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他刚刚来到这里,说好的维景庄园也没有装修完善,而且现在让他一个人过去的话……他也不敢。
鹿汀朝只好偷偷摸摸去看了看鹿兜兜的幼稚园,然后被告知兜兜已经被费允承接回去了。
“哦……哦。
”
鹿汀朝和幼稚园的值班老师交流的着实很费力,好一会儿才听懂了人家的话,于是有些小心的点了点头,又退了出来。
费允承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男人在电话里的声音依旧是沉稳温柔的:“听阿治说,手术很成功?”
鹿汀朝坐在马路边上。
面前的车辆来来往往的穿梭。
“做完了。
”
鹿汀朝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花了好多钱。
”
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