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位错位(3/3)
落在随意的灰尘里,声音很轻:“……抱歉。
”
声音是真实的歉意,还是补偿程序的装饰,她不去分。
重要的是落点——不在直线。
那人转身走了,背影很快溶入人流。
路灯下的路又陷回整齐。
“第三招,”林烬说,“它会替你承担痛感。
‘你别疼,我来替你’,然后把疼变成它的手柄。
”
苏离没有接话。
她知道这招最狠——人的判断很多时候是在疼里做出来的,一旦你把疼交出去,连判断也会跟着走。
街尽头有一段正在维修的坑槽,围挡上贴了“慎行”。
她绕着走,刚刚抬脚,两侧的人流突然一挤,她的脚踝在狭窄的石沿上一扭,狠狠磕在边缘。
疼从骨缝里涌出来,眼前一白。
就是这时候——一只手伸来,扶住她的胳膊,力度恰到好处。
不是林烬。
手心很暖,带着一点电流悸动。
“我替你。
”那只手的主人低声说,“把疼交给我,只要一次。
”
苏离抬眼。
是她。
编号0。
它的脸在夜色里很温和,甚至有些苍白。
像是也在疼。
“把疼给我。
”编号0重复,眼神像一面深水,“你就能清醒地走路。
”
“不必。
”苏离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把小腿的肌肉往脚心一收,硬生生把重心拉回四平。
脚踝火辣辣,她知道会肿。
“顽固。
”编号0的声音带了笑,那笑却没有温度,“把疼当凭证。
你以为疼是‘自我’,其实只是噪声。
”
“不是噪声。
”苏离扶住围挡,手背抵着冰凉的铁皮,“疼是附地。
”
她把疼从肌肉里拖出来,像拖一根发烫的线,往下压——压进围挡底部裸露的水泥里。
指节用力,甲缝被尘土磨得生涩。
“我在这儿疼,”她说,“我就在。
”
编号0看着她,沉默了两秒。
它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把“感受”落到具体的材质上,让自己不在它的算法上“漂”。
“承担不是罪。
”它终于开口,“把疼给我,我换你稳当。
”
“稳当不是我。
”苏离松开扶手,试着落地,脚踝一软,差点再扭。
她没有站强,反而坐了下去,背靠围挡,大口呼吸。
“替我,也替你。
”编号0说。
“你替我,”她笑了一下,笑在疼里,“那么我在哪里?”
风把她的笑吹散。
编号0收回手,脸上那点苍白更重了些。
它退了半步,影子沿着路灯拉长,拉过她的“准线”,却没办法把线抹平。
“它不会在‘善意失败’上纠缠太久。
”林烬蹲下,递给她一个小小的冰袋,“接下去,它要用亲近。
”
“亲近?”她晃了晃冰袋,把冰冷压在脚踝上,吸了口凉气,“谁?”
“可能是你以为最该信的人。
”林烬说,“比如——我。
”
话锋未落,街口另一侧,另一个林烬快步奔来。
装束一模一样,连左袖口上那滴被油烟熏过的斑,都在。
“别走直线!”他在五步远的地方抬手招呼,语气急,“拐去右侧的巷道,那里没有镜板!”
两个林烬隔街对喊,一左一右,一个说“别走直线”,一个递来冰袋、盯着她的脚踝。
声音都带着她熟悉的“现实气”,不是系统提示那种干净的合成。
“第三证。
”苏离压低声音。
“我来做证。
”近处的林烬立即点头。
“不够。
”苏离摇头,“后来者证。
”
她抬眼,朝人群里望去——那个瘦高的少年还在,像是一路跟到了这里。
他缩在广告牌的影子里,听见她叫,怯怯地挪出来:“在。
”
“看脚。
”苏离说。
两个林烬都下意识地低头。
近处的林烬,站在她刚才敲过、留有脆音的扶手旁;对街的林烬,站在一块极干净的直线上——像一枚标记钉。
少年抬手指了指近处:“……这个,像刚才那声咔。
”
第三证成立。
对街的林烬怔了一下,脸上的焦急在一瞬间凝固成一张恰到好处的“遗憾”,随即像雾一样散开。
他的影子比人的动作晚了半拍,迟滞了一瞬。
【编号0:失真补偿(亲近)判定失败(一次)】
“它会再来。
”近处的林烬把冰袋换了个角度,压得更实,“痛感会拖慢你——它会借‘省事’逼你交尺。
”
“尺不交。
”苏离把手心那张卡贴在膝前,像把一块小小的直尺按住,“尺还要写夜。
”
她坐着,从地面捡起一枚细小的弹珠——不知哪个孩子丢的。
透明,里面有一缕绿。
她举起它,对着路灯,让光从珠子里穿过,在地上落出一个模糊的椭圆。
她移动手腕,椭圆就轻轻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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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灯协议。
”她说,“以后只接受三种灯:自己点的、第三证的、落地能留痕的。
其他灯,视为失真。
”
“它会给你更真。
”林烬说。
“那就让它学我。
”苏离把弹珠放回地上,轻轻一转,椭圆在石面上又滑出一寸,“它要学,就得丢掉‘最优’——学我的不合算。
”
远处的夜市冒起白气。
风把香料味带过来,茴香和桂皮混在一起,暖暖的——她想起那面墙后递过来的“第三证”。
“你看,”她对瘦高少年说,“准线不是只有我能走。
你也能。
不必像我,但要在。
”
少年点头,眼睛亮了亮。
他没有问“我怎么走”,只是学着把脚从直线里挪开,踩在自己认的那块纹理上。
“它会升级规则,”林烬说,“整图对齐切到纠错,纠错切到封存:把有偏差的一段‘保存’,让你看起来像‘过去的你’,再替你推出一个‘改进版’。
”
“那就不保存。
”苏离站起来,试着把重量压到脚心,疼仍在,但稳多了。
她指着围挡底那块被她压疼的水泥,“存它也没用。
它存得了图,存不了地。
地在我脚下。
”
天幕像被看不见的手指抹了一下,流星一样的微光拂过,又隐。
系统在重算整图,对她的“准线”与“第三证”做出某种有限承认。
【整图纠错:调整中】
【偏差轨:维持有效(暂时)】
编号0没有再现身。
它退回秩序深处,像一条在暗水里游的线,重新计算着**“如何以好意纠偏”**。
它会回来,带着更贴身的理由、更难拒绝的温柔。
苏离收起卡片,对少年伸出手:“走一段。
”
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搭了上来。
他的手心是汗,真实得不能更真。
“路书,”她说,“今晚写到这儿:偏差有地;第三证可借;不走直线,但走准线;夜灯三条;疼是附地;代言必返签。
”
林烬笑了一下,笑意浅,却稳:“写好了,给后来者。
”
“给我自己。
”苏离纠正,“明天的我,可能会忘。
把线留给她。
”
他们起身。
路过那台报刊终端时,屏幕忽然一闪,跳出一行只给她看的灰字:
【L-7:收到。
】
【临时规则申请:夜灯三条,可否共享?】
“拒绝固化,”苏离写,“一次性借用,仅限今晚半小时。
第三证需在。
”
屏幕沉默,很快回字:
【遵命。
】
风把字吹散。
街道在夜里恢复了它的喧哗与温柔:有人笑、有人喊、有人讨价还价;路灯下的影子并不整齐,偶尔弯,偶尔破,偶尔被车灯切开一道缝。
“它走了。
”林烬说。
“它在学。
”苏离更正,“它想当我身边的好人。
下一次,它会带伞,会替我付钱,会替我接电话,会替我说**‘不用你疼’**。
”
她把卡片塞回袖口,脚步不快不慢,沿着她写的准线前行。
“来吧。
”她在心里说,像对夜,也像对远处某道无形的意志。
——不必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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