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3/3)
若是帮着欺瞒皇上,皇上拿那些地头蛇没办法,难道还炮制不了一个小小地方官员么?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原本是香饽饽的湖州,现在但凡有点政治敏感度的官员,谁都不敢去那里蹚浑水。
而今天县试的考题一出,人人都知道,新皇是在表明态度,准备要对世家豪族动手了。
这就是个开战书,只看那些世家豪族是懂事服软,还是要明码执杖的和新皇斗上一斗了。
潍县也有世家豪族,便是辛长平的好友杨继学,怕是也逃离不了这次的纷争。
都知道杨家田地多,但外人也不知道,杨家的田地佃户里是否也有隐田隐户。
褚亮家世代行商,除了有几座茶山,田地倒是不多。
辛长平先是替好友担忧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此次表面上是对世家豪族敲警钟,可也难说不是在让士子们站队,他便忙问儿子:“盛哥儿这题,是如何作答的?”
这屋里只有自己的父母、妹妹这等至亲,再就是姜南星这至交好友,辛盛自没什么可隐瞒的,回道:“贤相之策,清丈田亩。
”
本朝传承九代,在朝担任过丞相之职的有好几十人,可贤相之称却专指一人,便是第六任皇帝在位时的丞相明朔。
明相生而知之,十六岁便跟在还是太子的成帝身边做属官,三十岁便成为一国宰相。
当时天公不作美,四处起灾荒,以致国朝飘摇,民乱四起。
还好皇帝贤明有手腕,把兵事牢牢掌握在手里,又有明相辅佐,花费五年时间便平息各地战乱。
后来为解决国库空虚税收不继的问题,明相提出清丈田亩,按人头均分土地,得到皇帝支持,百姓亦是翘首以盼。
可此举却是动了那些世家豪族的命脉,只在京城附近推行了下去,其他地方纷纷受阻,明相更是屡遭刺杀,要不是皇帝早有防备派了许多近卫高手贴身保护,明相怕是要死几百次。
见阻力实在太大,刚刚平息的乱世又有动荡,明相才搁置了那条新政,转而提出开放商路,从此商籍不再是贱籍,人人皆可经商。
有了商税的补充,国朝才又坚持了百余年。
辛盛此话一出,宋氏没听懂,辛长平却是面色大变。
辛月只有原身的记忆,自是不知道明相是谁又做过什么,若是她知道,怕是要问一句:可是前辈否?
不过虽不知详情,但光听辛盛背那科举考题,知道去年云州、湖州之乱,都够辛月心慌的了。
她突然发现,不止是乱世人命如草芥,在那些世家豪族眼里,底层的百姓之命,一直都是草芥。
本来她还以为自己穿到了一个和平的时期,需要思虑的也只是怎么做生意挣银子,让自己与家人能过得更富足一些罢了。
这半个月铺子里的生意好到让她也忍不住发飘,以为在这个时代的生活越来越有盼头了。
辛盛刚才的一番话,却把辛月的美好期盼打了个粉碎,若是乱世来临,她便是再挣多少银子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家子书生妇孺,在乱世里谁也没有自保之力,别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辛月一个二十出头的咸鱼打工人,做梦也不敢梦自己能在古代散发王霸之气。
辛长平按着辛盛的肩膀,满脸严肃的说:“你可知明相当初险些没命,明相还有帝王相护,你却只是一个农户子!”
“可是爹爹,覆巢之下无完卵,爹爹安知贺州不是下一个云州、湖州?若对此装聋作哑粉饰太平,等那日来临,我们如何护娘亲、弟妹周全?”
辛长平倒吸一口气,他知自己儿子得天厚爱,生来聪慧,原本以为自己努力托举,能让儿子将来高中进士
,替辛家换门楣。
辛长平资质平平,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州府参加乡试,读过的书甚至还不及儿子多。
理智上他觉得儿子不该做那出头鸟,这考卷一答,虽答卷不会公开,但表明了立场,日后儿子入了官场定然会被皇上归为新政一派,若是惹怒了世家豪族,辛长平担心儿子的安全。
但听了辛盛这番话,辛长平又有所触动,他不禁想,若是贺州也遇到那般情况,他的妻儿至亲没有活路,若是官府无粮可救,世家的粮仓里放满了粮食却不肯救,他会不会恨?
会的。
辛长平突然觉得儿子才是对的,辛长平努力读书科举,从来不是为国为民,他总觉得自己没有圣人那般崇高的理想,他只是想要自己家人过得好。
可如今,世家豪族逼迫着百姓的生存空间,辛长平知道要么他们该努力加入世家豪族这边,求己生存。
要么便该豁出去和他们斗争,为自己、为他人、为未来斗出一片天。
辛长平虽然自认不是圣人,却也做不出那仗势夺人田地之事,想了半天终是叹了口气,说:“便是要为家人顶起一片天,那也该是你爹爹我,盛哥儿你还小,今次县试放榜,不论成绩如何,你都不要再去考了,秋日乡试爹爹我拼尽全力,亲自去做皇上手中刀!”
“爹爹!”辛盛还要再说,却被辛长平压了下来。
辛长平叹了一句:“国朝盼圣君再临,盼了百余年,希望运气降临,今上便是明主吧。
”
见辛家众人愁云惨淡,姜南星在一旁欲言又止。
姜南星虽学业不好,但他是在京城长大的,家中阿爷、爹爹都在宫中近身服侍帝王,难免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世人都说先帝早年英明睿智,晚年却糊涂,但姜南星却偶然听见阿爷和爹爹说过,当年与邻国之战,我朝败退另有隐情,先帝做出及时行乐之态,是为自保,也是为了暗中筹谋。
只是家中阿爷、爹爹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许在外边传话漏出风声,以免带累全家,他不敢说太多,便只提了一句:“我阿爷说过,今上天姿聪颖不输其太祖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