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婚宴( )(1/3)
尾璃自清晨起来时,便觉身子不对劲。
浑身发冷,骨节酸疼,喉乾舌燥。
甫一下榻,便觉头晕目眩,太阳穴处脉脉作疼,终沉沉地跌坐回榻侧。
平日灵光流转的狐力竟似被什么压住,七条雪尾无力地伏在身后。
晏无寂神色一沉,疾步上前,掌心稳稳按住她的肩。
「你怎么了?」
尾璃迷迷糊糊地抬眼,视线涣散,声音轻哑:「……不知道。
好像……生病了……」
在神与魔的眼中,「病」不过是凡物的词汇。
神以道则为躯,魔以混沌为体。
唯有妖,虽生于灵气,却仍有血肉,会畏寒、会发热。
晏无寂将她拥入怀中,语声低缓:
「病成这样子,今日便留在客栈休息罢。
本座自己入朱明谷便可。
」
她浑身无力,本能地缩进他怀里,声音细细软软:
「可璃儿想魔君陪……」
那一声低喃,软得像要化在耳畔。
他臂弯收紧,低沉的声线带着宠意:「那本座等你睡着了再去。
」
「嗯……」
她眼皮渐渐沉重,却仍不忘低声叮嘱:「魔君……凤凰祥瑞……不能杀……」
晏无寂低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当然不会。
傻东西。
」
她呼吸渐缓,不知不觉便在他怀里安然睡下。
朱明谷虽位于人界,却灵气极盛,霞光炽烈。
灵谷深处,一隻通体赤金的凤鸟盘踞于古木之巔,双翼展开,如朝日高悬。
凤鸣嘹亮,震得山川俱鸣,天地间浮现祥瑞之象,云霞流转。
然而当晏无寂踏入谷地,周遭祥光顿时被压制。
凤鸟双眸如琉璃,冷冷俯视他,喉间逸出一声清越之鸣,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那呜声传入晏无寂的神识里,却化为人语。
——魔孽,为何擅闯此地?
他冷声道:「借火一用。
」
凤鸟振翼,羽羽皆燃,又一声长鸣震裂山川。
——神火,岂能让魔族玷污。
晏无寂眸色一沉,忽地单掌按于地面。
顷刻间,墨色魔焰如潮水般自谷底翻涌,沿着岩壁蜿蜒而上。
一层薄雾般的黑焰迅速蔓延,将谷中四周与天穹笼罩。
原本金灿璀璨的祥光,瞬间黯淡,像被硬生生剥去光泽。
谷内灵气压抑沉沉,万物于魔焰结界下骤然失色。
凤鸟倏然展羽凌空,利爪带焰,狠狠撕扯那片黑雾天幕。
霎时光焰飞洒,黑雾被撕开一道缺口。
晏无寂下顎一紧,周身魔气翻涌,墨焰如潮,将缺口瞬息补合。
黑幕旋即缓缓沉坠,尤如高空层层压落,寸寸逼近,欲将神鸟镇向谷底。
凤鸟一声怒啸,赤金羽翼骤展,烈焰化作漫天火雨倾泻而下!
每一缕火光皆带着洁净之力,直灼魔气,焚烧谷地。
晏无寂目光森冷,周身魔焰一敛,瞬间凝成森然黑冰,覆满全身。
火雨坠下,与黑冰碰撞,炸出刺目的白光与滚滚浓雾。
冰甲寸寸龟裂,烈焰炽烈。
良久,一道高大的身影自烈焰中缓步踏出。
晏无寂脸颊被焰火灼出焦痕,衣襟破裂,肩臂数处灼伤,皮肉焦黑。
目光却冷峻如铁,步伐沉稳,彷若全然不觉痛苦。
「该本座了。
」
他抬手一引,破碎的黑冰顷刻凝作锁链般的漆黑巨蟒,轰然缠向凤鸟的双翼。
凤鸟猛然拍翅长啸,烈焰随风喷洒,焚断数道锁链,然而无数魔焰一重又一重盘绕而至,终于狠狠将牠扯向谷底。
大地震颤,古木折断,火光与黑焰交缠。
魔焰层层缠锁,如毒蛇般死死勒住凤鸟的双翼与躯体。
神鸟的赤焰虽不断迸发,却被魔焰侵蚀、吞噬。
凤鸟悲怒清啸,火光渐黯,赤金羽翼被烧得焦黑,神性之光一寸寸剥落。
牠却仍昂首不屈,不肯自焚。
忽而,一声高亢的凰鸣自天穹之外传来。
结界外,凰鸟宛若朝霞烈日,正拼命撞击那层黑雾天幕,天地俱震。
谷内凤鸟嘶鸣回应,二鸟齐鸣之势,震裂山石。
晏无寂胸口一闷,喉间涌出一口腥甜,唇角溢出血跡。
他抬手抹去血痕,眼神冷冽。
——不能再拖。
若结界被衝破,凤与凰合击,他也无把握。
他指尖魔纹翻涌,五指猛然握成拳。
缠绕的魔焰骤然收紧,轰然一声,将凤鸟一翼生生折断!
凤鸟悲鸣,火光乱舞,赤金羽毛脱落,焦黑成灰。
结界之外,凰鸟哀嚎,烈焰如潮,一次次疯狂撞击天幕,震得黑雾翻涌欲裂。
晏无寂脸色冷厉,目中紫光闪动,咬紧后槽牙,第二翼应声而折。
凤鸟痛嚎,声震九天,彷彿连高坐天穹的神祇都不忍俯视。
结界之外,凰鸟哀鸣凄厉。
那一声声,蕴含着至死不渝的痛与怒,直衝晏无寂的神识,几乎要将他的识海撕碎。
他咬牙低声,语若铁鎚:
「你若再不自焚,便只能生生死去,永不得重生。
与凰鸟再无重逢之日。
」
凤鸟闻言,羽翼微颤,双眸之中燃起痛色。
终于,牠闭上双目,长啸拔高,决绝悲壮。
烈焰自丹田燃起,瞬息间遍佈全身。
赤金之火轰然燃烧,光华夺目,照耀整片天地。
结界之外,凰鸟仰首悲鸣,双翼猛然张开。
牠无丝毫迟疑,竟随之燃身,烈焰窜起,将整个天穹点燃。
二鸟清啸相和,一同化为火海,纯白焚光吞没山谷。
晏无寂屹立火海中央,袖中魔焰一引,将两鸟燃身所化的涅槃真火夺入掌中。
火势渐敛,天地重归死寂。
灰烬中,一双幼小的鸟身并肩而出,本能地依偎在一处。
他低头看着掌中两盏纯白火焰。
火光照映他满是焦痕的脸,神色沉静无波。
片刻后,他抬手一挥,将其中一盏返还谷地。
「本座只需一盏。
」
白焰落下,于灰烬中悄然点燃,为那双孱弱稚鸟添了几分温暖。
凤与凰被迫提早涅槃,修为受创,但新生的稚鸣仍在,似在呼唤彼此。
宓音坐于案前,目光扫过面前的水盆,又抬眼盯住立于案前的晏无涯,终是将苍白的小脸一偏,不理他。
晏无涯双手按桌,微俯身:「怎么?连看一眼都不愿?」
她一言不发。
她已二日粒米未进,连精神都有些恍惚。
「你知若我动用契约之力,你还是要听令的。
」
她瞪了他一眼,淡红的眼眸盈着委屈的泪。
半响,她吐出一句:「我饿了,没力气看。
」
晏无涯凝望了她片刻,淡声道:「幽漠殿一日三餐从未断你,是你自己闹脾气不吃。
」
他手里夹着一根蹈草,习惯性地咬住,转身倚上玉柱。
「看了才许吃。
」
宓音坐直身子,眼神怨恨地盯住水面:
「……你要我看谁的命?」
他回道:「世间,已有万年之龄、或将会活至万年的妖狐。
」
她一怔,蹙眉:「我是看命的,不是寻人的。
」
晏无涯蹲下身,与她平视,语气不缓不急:
「若你能从一人之命推算其寿命,为何不能反推谁可活至万年?」
她咬唇,垂眸低声道:「如此反推,不止耗时,更费心神……我现在真的看不了……」
语气是真挚的,嗓音哑哑,像是连说话都带着饿后的虚弱。
晏无涯闻言,神色未动,只是心念一转——
她锁骨下方的咒印倏然泛起一圈淡紫的微光,一片温热。
宓音低头一望,便见那潜藏于肌肤的契纹在衣领下幽幽闪烁。
他声音极轻,似是随口提醒:「若撒谎,会疼。
」
「我没说谎!我饿了两天了,看不了!」她抬眸怒视他,声音微颤,「还有,我恨你!——这句也没撒谎。
满意了?」
她鼻尖一酸,狠狠地用手背擦去眼泪。
晏无涯扯了扯嘴角,仍叼着稻草,笑里带着痞气。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语气懒懒,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饿了就吃罢。
魔界应有尽有,想吃什么?」
晏无寂夺得凤凰之火,未多逗留,便带着尾璃啟程返界。
途中,他似无意地问道:「你不是喜热闹么?那便走妖界的路回魔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