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不渡川(3/3)
,在你走后也跟着一个接一个地衰老死去。
”
“恨你可以为了他们这群无关紧要的人赴死,而我要被留下。
”
“恨这天地间记住你的只剩我一人。
”
他说出了最后一句,却又扯了扯嘴角:“只有我记住你了,那也好,这样你算不算只属于我了。
”
酒意下,他好像真的变成了懵懂的稚童,将心中那些话宣泄完后,他看着漫天的大雪,忽然脑中空茫。
他目视着前方,轻轻地呢喃着:“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公平。
”
“我记住了你,那么你会记住我吗?”
他的目光下移,落到了石桌的上,他的对面也摆了一个杯子,而里面倒满了酒液。
“应该不会的。
”
“你永远都很坦然,说走了不会遗憾就是不会遗憾。
”
他闭上眼。
“可是我还是做不到不恨你。
”
“恨你让我见到了你的死亡。
”
“我曾经一度以为这个场景会成为我的噩梦,后来我发现就算在噩梦里,你都不会出现。
”
云霜月的肉身消散于天地,于是陆行则的那颗记住她的心脏,成了她的坟墓。
他极为突兀地伸出小拇指在空气中摇晃几下,如同记忆中的样子悬在空中,等待着另一只手来定下约定。
云霜月看着那只手,她明明没有记忆,却下意识地也伸出一只手来,无师自通地做出了回应。
可就在那两只手相交时,云霜月发现自己身体是透明的,他并不能碰到她。
而他的手也很快因为醉意,晃晃悠悠地垂落了下来。
两只手错开的轨迹如同直线,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交。
金发男人的手上只有一枚简单的素戒,戴在无名指上。
之前他自杀的时候吞过,可天地的规则让他再次醒来。
于是他平静地施展灵力,刨开身体从血肉里取出了那枚戒指,就着滑腻的血液给自己重新戴了上去。
自杀的剑割伤不了他的身体,却能割伤他的魂灵,沾上妻子的名讳,留下一道看不见却永远无法结痂的伤口。
金发男人独坐在这山顶,他的背后有落雪,有梅花,有和妻子的回忆。
“我的记忆力一直都不如你,但现在我却觉得,它还是有些好过头了。
”
“我记得你第一次和我选中这座山来定居的样子,是因为你在这座山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鸟兽。
它伤好了,飞走前问你能不能等它回来,它找到家人会来报恩的。
于是你就在这山头住下,遵守和它的约定。
”
“你死之后,那只鸟也终于飞了回来。
它长大了很多,似乎飞了很远的地方。
后来知道你不在了,它也在这处山挑了个最偏僻的位置,自杀了。
”
“真羡慕啊。
”
“我什么时候也能死掉。
”
“我也记得你第一次种了棵梅树,那时也是个雪天,那棵梅树很小,是我从别的地方带来的。
”
“我还记得……”
云霜月捧着树苗时有些被冻红的脸颊,清淮的气候温暖,而这里却下着大雪。
她的脸本就苍白,却因为寒冷,反而赋予了活气。
他们一起在冻土中掘开雪层,小心翼翼埋下根须时交叠的双手。
还有她呵着白气,笑着说:“等它开花,我们就在树下煮茶。
”
他闭了闭眼,越来越多的回忆即将涌上来。
金发男人扭头,不再去看身后的落雪梅林。
朋友啊,朋友啊。
妻子啊,妻子啊。
金发男人趴在桌上,似乎是酒意漫上了心头,他一动不动,似乎是沉睡了。
他不再敢回头了。
在这片吞噬了所有声音与色彩的白幕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静立在他身后。
云霜月只是静静看着他的样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毯子。
她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对于情感的感知。
但此刻看着金发男人身上单薄的衣衫,心中无端冒出了一个念头:“会着凉吗?”
下意识就要将毯子盖到沉睡的金发男人身上。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极为寻常的时刻,他曾经趴在她的膝头的样子。
风雪漫卷,天地苍茫。
神灵的背后站着他已故的妻子。
而神灵依旧闭着眼睛。
他不敢回头了啊。
——
“祖母祖母,你说长生是不是祝福呢?”
“哈哈,我一个凡人怎么知道呢?这得问问天上的神灵,祂才是这世上最长寿的人。
”
“可是这世上每一年会下雪,难道神灵每活一年就要伤心到流干眼泪吗?”
“这……”
“如果是这样,那长生一定是诅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