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3/3)
顾泳捏着酒杯笑了,眉眼倨傲:“这么瞧不起我,也没见他夏侯元逸多厉害啊,不也是一介白衣?”
他声音不小,不避讳,直接喊了出来。
夏侯泉微恼,不等他发作,远处传来一声太监尖细的嗓音:“圣上到!”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帐篷里的官员们也走了出来。
明黄色的马车中走下一个人,之后又下来一个,跟下饺子似的。
闻人晔一袭黑色劲装,面如冠玉,意气风发,“众爱卿免礼。
”
魏婪站在闻人晔身后,换了一身张扬的深紫色,衬得那张脸愈发明艳,只要他在的场合,无一不是浓墨重彩。
顾泳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勾住季太尉幼子的肩小声说:“这位道长,我见过。
”
多年前,顾泳在清河郡与魏婪有过一面之缘。
或许是因为圣上无德,各郡年年逢灾,旱一日,涝一日,灾民哀声连连,饥一日,饱一日。
大雪成灾,江水结冰,苗稼受害,民多冻死。
圣上不理朝政,年仅十三岁的太子不得不挑下重担,命人在各地建立施粥的棚子。
那个时候魏婪还不叫魏婪,人们都叫他小乞丐。
魏婪年岁稍长于太子,但他饿久了,营养不良,当时看着和十一二岁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魏婪蹲在街边,抱着粥铺施舍的一碗粥狼吞虎咽,咕嘟咕嘟全喝完了,也不管粥烫不烫嘴,热气从喉咙一路蔓延,全身都暖了起来。
一辆华贵的马车自魏婪身旁驶过,四角都挂着流苏,一阵淡淡的乌木香气飘了出来,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魏婪好奇地抬起头,被金灿灿的光晃了眼。
窗户上的金线帘布被一只手掀开,同样年少的顾泳扫了眼路边的小乞丐,帘布瞬间放了下去。
顾游问:“你看什么呢?”
顾泳:“好奇而已,街上这么多灾民,居然没闹事。
”
顾游不甚在意:“有口吃的还闹什么,没得吃了才要闹。
”
马车远去,魏婪心动地看了好一会儿,那上面的金子若是能挖下来,够他吃一年大白米饭了,每个月还能多吃一个肉包子。
流民中有个教书先生,曾经考上了秀才,他好心教乞儿们认字,拿着树枝在积雪上一笔一划的写。
“国姓,闻人,”秀才搓了搓发红的手指说:“这两个字,是一定要记住的。
”
魏婪放下碗,看着地上的字,自己也掰断了一根树枝临摹。
秀才又说:“太子仁德,你们也要记住太子的名字,感念太子的恩情。
”
闻人晔。
太子的名讳不能读出来,秀才在雪地上写了一遍,然后指着最后一个字说:“这个字,读晔。
”
“晔字,意为光明。
”
冬天需要太阳。
寒风刺骨,雪地里的孩子们抱团取暖,只有魏婪将太子的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写到指节冻僵了才回到孩子们身边。
闻人晔不只是一个名字,更代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他渴望的食物,只是那人一句话的事。
荣华富贵,荣华贵富,魏婪没文化,但他听得懂这个词。
低头对着冻僵的掌心哈了口气,魏婪忍不住想,如果他能去京城,去皇宫,是不是也能坐上那么大的马车,一口气喝上整整十碗粥。
秀才可惜自己没能考中举人,不曾得个官身,悠悠叹了口气,其他孩子听了,围在秀才身边,一个一个都说自己以后也要当官。
魏婪昂起头说:“我也想当官,日后太子做皇上,我做丞相,还他一碗粥的情。
”
秀才听的哈哈大笑,摸着魏婪的头夸他有志向,但秀才没告诉他科举有多难考,朝堂斗争有多么腥风血雨。
只是一遍一遍地说魏婪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他错了。
魏婪不知感恩,只图权财。
报恩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若老皇帝有一天告诉他,他是流落民间的皇子,魏婪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闻人晔从太子的位置上拽下去,换自己坐坐。
闻人婪,念起来有些拗口,但没关系,等他登基,谁也不敢念他的名讳。
五年之后,秀才已经作古,当年的小乞丐成了魏婪,仙姿佚貌,秋水为神玉为骨,稳坐求仙台。
又过了三年,太子成了皇帝,魏婪摸着新帝的腕,望着他衣襟上的五爪金龙说:“我为你而来。
”
是为太子来。
更是为皇权来。
魏婪的话里掺杂了太多欺骗和私欲,他口口声声为闻人晔而来,但若闻人晔不是太子,若先皇没死,若当日闻人晔真的要将他下狱——
弑君。
“妖道”的名头,该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