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光体(3/3)
在他面前,耀得目眩。
他低头不敢久看,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才一点点小心地把视线往上找。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搞错了,发光的不是武侯祠,而是一个被包裹起来的空间。
在临近祠堂外墙半米不到的地面有一根分明的分界线,笔直朝外一直伸出去,线内所有的一切,连空气都发着光,线外只是被光照亮。
视线跟着线往外追过去,在尽头,远远地看见了一辆渣土车。
郭远既觉得恐慌,又似乎一块巨石落了地。
郭远努力避免被这巨大的光体灼伤双目,透过手指缝隙沿着光体外沿往里找,花了好几分钟,大致勾画出了一个形状,这是一个由几个顶点拉出来的几何体,想必地上每个顶点都是一辆渣土车,但只有四五个的样子。
虽然不敢再仔细看光体内部,但他只是一瞥,也发现一个漆黑的点浮在远处半空,虽然只是一个点,但不用看清,郭远也知道那是什么:电力枢纽那个黑环就在他眼前展开成了这个球。
这时候,郭远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会死吗?
自己终于是要死在这里了吗?接下来是爆炸,把整个城市轰上天,还是整个武侯祠会化为虚空,几公里的真空负压把这片吸成一个内爆球?自己会变成灰烬还是肉泥呢?
郭远就这样自暴自弃地幻想着自己的结局,这时却看见两个战士从一边跑过。
他扬手示意,觉得那两个战士还可以抢救一下,想劝他们尽可能远离这个地方。
见他扬手,那两个战士马上向他们跑来,郭远正要开口,就看到两杆枪指着自己胸膛。
“双手抱头,蹲下!”
“自己人。
”郭远有气无力地说,“编号9——”
对方根本没有让他继续说,高声叫道:“闭嘴,蹲下,原地不动交出武器!”
云杉这才开口说道:“已经被前面另一队缴走了。
”
听了这话,郭远心里打了一个冷战。
前后事情一串,他明白了。
先前跟端木汇的通信突然中断,他们就已经知道不妙。
果然,切断通信的不是别人,是自己行动小组的上级部门。
这个案件在他们之上另有一个权力更大、人员更多的工作组。
那个组也许从端木汇小组组建时就有,也许后来才有。
他们的行动被暴力接管了。
郭远看着眼前这个笼罩了整个武侯祠的光体,困惑和疑问爬满了他的心头。
这个行当,每个人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早有准备。
他困惑的是,上面到底想要干什么?既然有这么多可调用的人员,为何放任汪海成利用渣土车的行动?当查到渣土车的行踪时,为什么不马上派这些战士控制渣土车,抓捕汪海成?
他们知道哪些秘不示人、端木汇查询不得的信息?
真的是要抓捕恐怖分子,阻止恐怖袭击吗?
不,不对,这想得太过单纯了。
从把黑珠交到汪海成手上开始,上面究竟想要做什么?真的如端木汇和云杉所以为的那样,他们真是想查明汪海成的目的,弄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无数疑问在郭远心头升起,一个比一个令他感到恐惧。
这时候,他看见那两个战士像是得到了命令,稍微犹豫了一下,朝光体走去。
这是要干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其中一个人的一只脚就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那条分界线。
如阴阳分界之墙,厄立在虚空,人类的空间在这边,异界发光的空间在另一边。
那只脚过线的时候,郭远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像是要躲避爆炸一样,但并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恐怖场面。
那只脚在发光,从内到外都发光,鞋子、皮肤、肌肉、血液,无一例外。
透出光来,战士原本小麦色的皮肤被自发光映着血液变成通红,骨肉皮的层层结构隐隐可见,竟如硅胶的生理教学器材一般。
四个人都紧盯着这诡异的画面,虽然离得远,但他们还是发觉了更可怕的地方。
光体内发光的血液流回身体,立刻暗下去,但却在血管的位置散出一层光晕,好像是余晖褪去似的。
这到底是什么?郭远已经无力思考,只想努力把自己看到的一切牢牢记下。
两个战士走了进去,就像都市传说里从中学教室复活的生理教具的尸体一样行走着,透出果冻红的样子。
正是不希望他俩留下这些难以置信的影像记录,那些“同事”才把自己的装备全部收走的。
郭远只剩一双受伤睁不大的眼睛,一段可能因为脑震荡而混乱不堪的记忆——这当然比不上超广角二十倍变焦的摄像机,但这是他全部的记忆了。
郭远知道,走到这一步,后面要弄清楚真相,只能靠自己了。
想通了这些,他再也不管直视这光体会对眼睛造成什么样的损伤,虽然还用手挡着,但只是为了降低亮度,不会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但两分钟后,突然间,这个空间里的每一寸每一毫,连空气都在发光的武侯祠熄灭了。
暗下去的一刻,没有任何过渡和渐变,一下就熄得干干净净,视野里只有视觉中枢过度工作留下的蓝紫幻觉。
与此同时,从原来的光体尽头边缘外的空间里,发出了比光体暗淡的光。
像波浪一样,发光的区域朝外扩展开去,亮度越来越低,但发光并不持久,如同水浪一样,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光区就像一个外框,在三维空间里不断扩展,变暗。
不论是地面、墙壁,还是外空,都对这个空间没有什么影响,扩大的速度大概每秒几百米。
随着它的扩展,亮度越来越低,差不多半分钟以后,人眼就感觉不到这东西的存在了。
光框渗过郭远的时候,他还是吓得一激灵。
那东西快速地淡化,好像稀释在了夜空里。
然后一切异常就彻底消失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爆炸,武侯祠没有真空卷曲,没有因为真空压力把这里挤成一个球。
什么也没有,一切回到了原点。
武侯祠里最初还传来几声枪响,后来就安静下来,千年惠陵的蜿蜒红墙和森森柏竹吸掉了几乎所有的声息,只留下风倾过竹林的窸窸窣窣。
偶尔还传来一丝车辆烧胎摩擦的声音,伴着几声枪响,随后就再无声息了。
几支队伍填了进去,但没有见人从正门出来,好像里面是个无底洞一样。
很快就有军人密密封住了祠堂的院墙,显然不是武警或者保密口的人,而是西部战区的普通战士。
人不断垒上去,却丝毫不见行动成功的信号,祠堂里的光已经消失了很久,没有任何动静。
郭远知道,汪海成他们已经脱逃了。
这群军人如无头苍蝇一样反复扫荡着这个区域,不过是无谓的现场清理——他太熟悉自己部门的工作风格了。
这时候,郭远恍然醒悟了过来。
他刚才以为汪海成串通了部里的内鬼,高层有人与他沆瀣一气。
他错了。
上面之所以一步步让汪海成走到这里,不全力阻止他,甚至像是在暗地相助,不是因为他有人庇护,而是因为最开始就知道他根本不是恐怖分子,从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一场袭击。
这是一场相互利用的猫鼠游戏,端木汇手上的小队不过是一个诱饵,而在这场猫鼠游戏里,猫现在让老鼠跑掉了。
如果这不是一次对恐怖分子的剿灭行动,那这又是什么?
那些通身漆黑、绝无一丝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自何处?
这才是应该问的问题。
此刻郭远觉得,所有这一切都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就像他自己也不该属于这个世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