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3/3)
哭了几日,很快就缓过来,倒是三房夫人窦氏哭得双目红肿,凄凄切切,不顶事就算了,还时常拖后腿,倒是谢令仪成长不少,带着妹妹谢令晞,还有幼弟谢晦之,冷静清晰的把事情吩咐下去。
窦氏哭得像是要死过去,一想到分家后,失去这显赫的门楣,往后女儿恐怕是说不上什么好亲事了,加上儿子读书不成器,科举无望,以往仗着国公府孙辈的名头还有些体面,往后又能倚仗什么。
更让她心如死灰的是,丈夫需要丁忧,跟随兄长举家返回博陵守制。
长安的繁华,各府的人脉,三年之后,恐怕就什么都不剩了。
所有的子孙里,也只有谢执砚得圣人特旨夺情,须留在军中驻守,不必丁忧。
至此,偌大的靖国公府,只剩寿康长公主镇守,盛菩珠身为谢执砚的妻子,因有圣人特许所以一并留在长安。
*
半个月后,各房去向尘埃落定。
一连多日的守灵悲泣,还有分家,再加之此前边关跋涉,彻底耗尽了盛菩珠所有的心力。
葬礼的凄哀彻底沉寂下去,盛菩珠强撑的那口气,也随之泄了,她当日夜里病倒,人便如山倾玉颓,疾风骤雨。
这场风寒,又急又凶。
盛菩珠浑身滚烫,唇色惨白,偶有呓语,也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汤药端到唇边,连吞咽的力气都无,银勺撬开牙关,浓黑的药汁便顺着唇角淌下,丝毫喂不进去。
“我现在入宫,去请云灯大师。
”寿康长公主站起来,也顾不上宵禁的时辰。
里间,灯火昏暗。
盛菩珠闭着眼睛深陷在锦衾中,呼吸轻得听不见,毫无血色的双颊,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尊易碎的骨瓷娃娃。
“珍珠、玉……”
“什么玉?”谢执砚放下药碗,屈膝跪在床榻上,把人抱起来。
盛菩珠烧得神识模糊,只觉得耳边声音嗡嗡地响,什么都听不真切。
喉咙很苦,有东西被一点点逼进去,咽不下,舌尖往外推,却又被一个更湿濡强势的东西抵住,唇贴着唇,拒绝不了,只能本能地吞咽药汁,长睫轻轻颤着,犹似蝴蝶的翅膀。
“郎君。
”
“娘子恐怕是在找这个。
”杜嬷嬷站在屏风后不敢近前,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两样东西。
谢执砚抬手:“拿过来。
”
“是。
”
一个是他熟悉的白玉算盘,另外一个则是一串珍珠,隐隐有些熟悉,就是不知在哪里见过。
杜嬷嬷小声解释:“白玉算盘是娘子习惯把玩的,心情不好时,她总喜欢握着。
”
“这珍珠串,老奴只记得是娘子出生那年,贵人所赐。
”
“当年大夫人生娘子时,胎位不正,双脚朝下十分凶险,后来运气好,遇到了一位会扭转胎位的孙嬷嬷,才逢凶化吉。
”
“所以每回娘子病重,大夫人就会把珍珠缠在娘子的手腕上。
”
“祖母。
”盛菩珠呼吸急促,像是被梦魇压得透不过气。
白玉算盘被她握住,珍珠链也缠在手腕上,连生病时也不忘拨珠的小娘子,可见是有多爱。
谢执砚勉强用口渡了半碗汤药进去,然后拿起浸过温水的巾帕,仔细为她擦拭脖颈上的冷汗。
盛菩珠下意识偏头,嘴唇微微动了动,含糊不清。
谢执砚立刻俯身,凑近听。
“痒。
”
“别亲。
”
谢执砚轻轻吻了一下她滚烫的额心:“嗯,不亲。
”
盛菩珠病得糊涂,似乎并未听清,又或许是不信,只是身上实在难受得厉害,唇瓣逸出两声幼兽似的呜咽。
“苦的。
”
“要饴糖。
”
谢执砚没给,反倒是给她喂了一点掺了蜂蜜的温水。
蜜水是甜的,虽然不及饴糖,但也让她迷迷糊糊醒来。
半睁着眼,模糊的视野里光影晃动:“三郎。
”
“嗯,我在。
”谢执砚眸光一暗,把人往怀里颠了颠。
“我的珍珠呢?”盛菩珠恍惚问。
“珍珠在哪儿呢?”
谢执砚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住,放软了声音哄:“珍珠在手腕上,菩珠睁眼看看。
”
眼睛睁不开,如同压着很重的铅块,盛菩珠蹙着眉,在梦魇和现实中挣扎,半敛的杏眸,漾起水色,眼睑烧得通红,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脆弱。
“我梦见祖母了。
”
“她说……说……郎君不要难过。
”
“不哭,不代表不心痛。
”
“祖母说,她看见郎君的心在流血。
”
谢执砚不动如山,挺直的背脊却陡然一颤,薄唇抿成苍白锐利的直线,下颌紧绷,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