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3/3)
他极力想听清,却什么也听不见。
……
感觉那股阴冷的气息再次席卷而来,伊莎贝尔皱眉看着垂眸的男人:“你怎么了?”
“海因里希?”
“海因?!”她重复几遍。
海因里希回过神,还没开口,就见伊莎贝尔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响亮。
沉默再次蔓延。
“……?”
海因里希感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顶了顶腮帮,与伊莎贝尔四目相对。
伊莎贝尔扭了扭手腕,坦然道:“我看你好像昏倒了,叫醒你。
”
“我在想事情。
”海因里希语气很差。
“那你想到了吗?”伊莎贝尔淡定发问,一边打着嗡嗡乱飞的蚊子,“是谁有本事谋害斯宾塞家的掌权人?”
海因里希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是我母亲。
”
伊莎贝尔愣住,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说出答案。
海因里希的母亲不是普通人,她出身王室,是女王的亲妹妹,名唤乔治安娜·奥古斯特。
这是一位较为神秘的公主,外界对她知之甚少,根据流传出来的消息,听说是很温柔美丽的女士。
看海因里希刚才的神情,当年一定发生过无比惨烈的事情,才会导致后续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伊莎贝尔无意识地揪住野草绕圈,这是她陷入思考的动作。
所以,乔治安娜怎么会和杀人犯挂上钩?而且死者还是自己的丈夫?
忽然,海因里希平淡道:“你可以理解为,我母亲是个疯子,她为了自己的信仰,杀了我父亲。
”
“信仰?你是说……”
伊莎贝尔思索这句话里包含的巨大信息。
锡兰公国以圣曜教会为本,唯一称t得上信仰的,无非只有金字塔尖的那个人。
说实话,伊莎贝尔根本不信仰任何神明,所谓教会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吉祥物。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而言,信仰的力量几乎能撼动一切。
可是,自从三百年前护国战役后,圣曜教会势力早已独立于王权之外,二者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到底什么争端会导致乔治安娜杀害斯宾塞老公爵父子?教会与乔治安娜又有什么关系?斯宾塞家族妨碍了教会权力?
还是……真的只是像海因里希说的那样,他母亲是个疯子?以一己之力搅乱浑水,导致斯宾塞大权旁落?
不,如果只是这样,整件事就太过离奇了。
她忽然明白了那句话,斯宾塞家族比想象的要复杂,背后涉及的冲突,至少没有一开始预计的“兄弟阋墙”那么简单。
空气陷入沉静,连布莱克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伊莎贝尔从思绪中抽离,静静看着闭眼的海因里希。
抛开那些复杂的算计,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杀了父亲,他的痛苦难以想象……
伊莎贝尔虽然想刨根问底,但看着此刻的他,还是作罢。
良久,却听见身边一声冷笑:“干什么?同情我?”
伊莎贝尔平静移开视线:“这算得了什么?世上比你苦的人很多。
”
“这样就对了。
”海因里希翻了个白眼,“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嫁的是个有遗传精神病的疯子,家里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准备好接受挑战吗?女士?”
伊莎贝尔垂眸,再次审视着海因里希的神情。
哪怕是给自己贴上精神病的标签,这一刻他的状态仍旧坦然。
阳光下的阴影,似乎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她从不会有错觉。
是痛苦记忆所带来的后遗症?仅仅只是关于母亲吗?
海因里希的身上也存在疑团,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却不是追问的时机。
伊莎贝尔重新收敛好神情,挑眉道:“我的答案从未更改,倒是你,这是不退婚的意思了?”
海因里希顿了顿,冷笑:“说到这个地步你还想来试试深浅,我拦得住你吗?”
“好,那就达成共识了。
”伊莎贝尔面不改色,“另外,欠我的道歉呢?”
海因里希沉默。
伊莎贝尔嗤笑一声,拍了拍身上的草。
起身瞬间,夜风吹动她的金发,柔顺的发丝顺着风的方向扫过海因里希的脸。
夜色里,她忽然听见一道很低的声音:“抱歉。
”
伊莎贝尔佯装听不见,“声音大点,你在说什么?”
海因里希倏然坐起身,冷哼:“我说,抱歉!听见了吗?”
伊莎贝尔挑眉,悠然转身。
“听见了,斯宾塞先生,希望下次你质疑我的时候,声音小一点。
否则,你当时说话多么硬气,现在道歉就得多么狼狈。
”
她牵着布莱克慢慢走向城堡。
身后有人起身跟上,三两步走到她前面,夺过缰绳。
“坐上去。
”他语气很坏。
伊莎贝尔扫了眼凌乱的裙摆,依稀可见雪白的小腿露在外面,被蚊子咬了几个包。
她笑了笑,利落地上马。
月上中天,城堡里传来音乐声。
海因里希牵着布莱克漫步,扎着满脑袋辫子的小马载着他的未婚妻。
伊莎贝尔坐在马上,还能分出心神细看眼前的男人。
月光照着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唇角紧抿,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表情。
说的话,做的事,倒没那么差劲。
“海因里希。
”她忽然喊他名字。
“又干什么?”他头也不回。
“你认为我们不应该做夫妻,那我想有一种身份也许适合。
”伊莎贝尔平静道。
海因里希眸光微顿,“什么?”
“搭档。
”伊莎贝尔淡淡道,“做一对没有感情,但能够并肩战斗的搭档。
”
海因里希没有说话。
夜风吹拂他的黑发,立体的五官以及象牙白的肤色在月光下赏心悦目,如同古典艺术家的雕塑作品。
离开旷野草地,城堡近在眼前,他们不再有看星星的自由。
又要衣冠整洁,冠以公爵先生、公爵夫人的名号,奔赴没有硝烟的战场。
海因里希在查尔维斯长大,早就习惯了尔虞我诈。
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要不要做搭档。
他凝视着马背上的伊莎贝尔,移开视线,冷哼:“随便。
但愿你别拖我后腿,搭档小姐。
”
伊莎贝尔淡定回敬:“同样的话送还给你,搭档先生。
”
布莱克打了个响鼻,也参与谈话,被海因里希塞了一把嫩草堵住嘴,只好嚼嚼嚼。
满脑袋小辫子随着晚风摇晃。
苍穹之下,夜幕笼罩。
两人一马共同走向灯火辉煌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