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3)
尸体的第二位发现者,是吴都市国营炼钢厂的看门人齐国发。
新年第二天的清晨,他按惯例巡视工厂,却发现正门的铁链锁被人剪断了。
“过个新年也让人不得安生。
”他嘴里嘟囔着。
类似的事故发生过不少次了。
两年前工厂倒闭以后,打集体资产主意的人不少。
他抓住过想撬坏机械变卖钢材的蟊贼,驱赶过裹棉被躲在机床下过冬的流浪汉,甚至解救过上吊自杀的女人。
女人大概三十多岁,被老齐发现时吊在厂区的钢架上,脸皮淤青,双腿乱蹬。
被解救下来后,她却并不感谢老齐。
“师傅,行行好,别管我死活了。
”她的瞳孔空无一物,“让我吊死算了,该咋滴咋滴吧。
”
老齐明白她的打算,一心想死在厂里,给家属争取点赔偿金——问题是死也白死,厂里早已没钱可赔了。
他把女人扶到保安室,沏了壶高碎,倒出一杯够烫却没滋没味的茶水,好言好语地劝说道,“看开点,没啥过不去的坎。
”
“家里没吃的了,娃儿饿得直叫唤……”
“困难只是暂时的。
厂长说过,一旦企业情况好转,马上复岗。
”
女人摇摇头,不再多说。
离开前,她望着老齐的背影,向地面啐了口唾沫,“你们这些领导,理解不了的。
”
老齐愣住了,再也迈不开一步。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有被冠以“领导”称呼的一天。
自60年代转业参加工作,成为光荣的工人阶级一员以来,老齐一直担任电焊工。
由于工作能力突出,荣誉证书拿过不少,还曾作为工人代表参加过省里的会议。
80年代他盘算过,离退休还有七年。
他这个职称的企业职工只要老老实实的埋头苦干,一退休也就能收入三万元钱一年的津贴,日后的养老不成问题。
谁知道短短几年内,炼钢厂的业绩竟像多米诺骨牌般,一路倒塌滑坡,再也养不起那么多员工。
先是“优化组合”、随即倡议“减员增效”,再到“轮岗待岗”……最终在97年不得不大幅裁员,他一夜间丢掉了铁饭碗,被迫下岗。
磨炼几十年,精益求精的焊接技术,在厂外竟派不上任何用处。
他不得不改弦更张,寻找新的吃饭活计,卖衣服、旧书等等,什么行业他都试过,但竟没一行赚钱,反而蚀了本。
妻子比他更早放下国企员工的身段,跑去当月嫂,一个月能赚1600。
由于承担了大部分家用,她有资格埋汰老齐,“你还算个爷们吗,只剩一张嘴吃干饭!”
他无言以对。
好在厂长是他的老同学,看到他的窘境,拉他回厂做了门卫。
厂里封存着不少生产设备,还是需要看守的。
“好好看管,还要复工复产呢!”厂长的豪言壮语说了没一年,他和书记也分流下岗了。
曾循循善诱,劝说他人服从命运的领导们,他们的思想工作大概只能自己做了。
老齐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运气好。
虽说薪资微薄,但到最后的最后,只有自己保住了厂里的工作。
与外面的失业员工相比,每月五百不到的工资确实不够生活开销,但也是一笔实实在在的收入了。
因此,他尽心尽力的履行着对厂长的承诺——看护好厂房。
他推开工厂的大门,只见泥地里一行脚印直奔厂房而去。
没有回来的脚印,撬锁的人还在厂里面。
老齐舔了舔冻到干裂的嘴唇,握紧插在皮带上的强光手电筒手把,那是他浑身上下唯一能操使的防身器械。
脚印从厂区的门旁边路过,看来没有进去。
但老齐不放心,用钥匙开门检查了一遍。
一开门,浓浓的灰尘气息令人窒息。
地上厚厚一层尘土,没有任何脚印痕迹。
短短两年,重型机床竟已变成红褐色,锈迹斑斑。
整个车间像是无人踏足过的火星地表。
他想起当年热火朝天的生产场景,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他锁上门,继续追踪脚印。
没走出几步,他心头猛地一震,脚印的痕迹在一口荒废的水井前中止了。
水井是十年前厂里组织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