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3)
她一指顾凛,咬牙切齿,眼中的仇恨几乎要溢出来,“我倒宁愿他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否则我早就将他塞进盆里溺死了!”
令国公夫人眉眼癫狂,手舞足蹈:“大师说得没错,你是七杀转世,是灾星,凶星,刑克六亲,不得善终。
你打的每一场胜仗,损的都是亲人的福运!你说,教我如何不怨恨你?!”
她至今都记得,自从怀上顾凛,自己的身子就没有一天舒坦过,先是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迅速消瘦,连起身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后来好不容易能吃下东西了,来摸胎的稳婆又说胎位不正,很可能会难产,一不留神就是母子俱亡。
连着请了好几个稳婆都表示无能为力,吓得她每天跪在佛前烧香祷告。
她好不容易算计了嫡姐,如愿嫁进令国公府,这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还没过两年,她不想死啊!
只要菩萨能保住她的命,她愿意把肚里这个孩子献给佛陀……
至于大夫把脉说怀的是个男孩?男孩又怎么了!只要她活着,她就还能给夫君生更多的儿子!
她求啊求,一直跪到了生产前,被推进产房前还拉着年轻的丈夫苦苦哀求:“……保大人,一定要保大人,夫君记得救我啊!”
万幸,老国公提前从外地重金请来的稳婆有一双圣手,关键时刻扭转了胎位,成功诞下麟儿。
但她却躺在床上养了大半个月,每天身下都会不停有恶露排出,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至今还时不时萦绕在她的噩梦中。
令国公夫人恨极了这个孩子,有时奶娘把吃饱了奶,安安静静的小顾凛抱过来给她看,她会有种控制不住自己,想把他掐死的冲动。
他越是冲她笑得天真无邪,她就越是压抑不住心底深深的厌恶。
她开始变得神思不属,夜夜失眠,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有时还会突然大叫或大哭,心中充满无法排解的郁气。
直到那天,她终于支开了乳母和丫鬟,站在小摇床前,举起一个靠垫,按住熟睡的小婴儿……
要不是老国公夫人凑巧想来看看长孙,顾凛当时已经被令国公夫人给活活捂死了。
这事被老国公知道了以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换了一批乳母和下人,然后把顾凛抱回了自己的院子。
令国公夫人惶惶了一阵,发现老国公并没有处置她的意思,终于放下心头大石,从此只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儿子。
几年后她又怀上了顾源,这一胎从头到尾都十分顺利,没让她多操半点心。
从那时起令国公夫人就坚信,长子是凶星托生的讨债鬼,阿源才是来报恩的真心肝。
……
“阿凛,别听你母亲的疯话,你是顾家的长孙,令国公府的荣光有你才能继承发扬,你怎么会是灾星呢?”
太夫人心疼地抚摸着长孙消瘦的面颊,回忆着丈夫曾经说的话,“你只是母子缘分浅了点,你母亲是魔怔了,才会把你视作仇敌……你还有我,还有你祖父,我们都是疼你的啊!”
顾凛握住老祖母枯瘦的手背,默然不语。
他曾经也幻想过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或许是父亲在外面惹下的风流债,抱回来给母亲抚养,又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得封世子,所以母亲才会那样厌恶他,痛恨他。
直到今天真相大白,原来他的的确确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她只是,不爱他而已。
“太残忍了……”
沈令月和燕宜凑在一块小声吃瓜,“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她虽然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但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她也曾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他们给过她全部的爱。
也是这一点少少的,珍贵的爱,支撑着她一路走到今天,虽然算不上什么栋梁之材,但至少也没有登上法制栏目,变成那种“因为原生家庭悲惨所以要报复社会”的所谓的可怜罪犯。
而顾凛就在这种爹不疼娘不爱,还有个宝贝弟弟做对照组的环境里长大,还能成为屡战屡胜的少年将军,真是令国公府祖坟冒青烟了。
或许还要感谢那位老国公,一次次救下长孙的性命,栽培他成才。
燕宜听了沈令月的话,却没有附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声道:“或许孩子生下来就天然地爱着父母,但父母却未必都爱自己的孩子。
他们的爱,往往都是有条件的。
”
她小时候最怕考试发挥失常,因为拿不到第一名,就会看见母亲失望的眼神。
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想,如果她不是那个成绩优秀,会画画会弹琴,从小就给父母长脸的“完美女儿”,而只是一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泯然于众人的普通小孩,父母还会像现在这样关心她,爱护她吗?
她不敢去赌这个可能,因为真相或许令人无法接受。
但只要看破不说破,他们还是外人眼中和睦美满的一家人。
燕宜从思绪中回过神,对上闺蜜关心的目光,摇了摇头,迅速岔开话题。
“我想,令国公夫人可能是产后抑郁了,但她本人,还有她身边的人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
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人无法理解抑郁这种情绪,他们只会说——那个人好像疯了。
沈令月想了想,只能叹了口气。
这是横亘在他们母子之间二十多年的巨大隔阂,如今还夹杂着人命,早就理不清了。
或许令国公夫人生病是真,可她从小漠视顾凛,偏爱顾源也是真。
甚至她极有可能早已知道云岭一战的真相,却选择替哥哥和儿子瞒下一切,为了掩盖秘密,更将郑纯筠这个无辜之人拉进泥坑。
现在想想,燕宜在梦中看到的,郑纯筠在顾家受尽磋磨,难道背后没有令国公夫人的授意吗?
她巴不得将顾凛在令国公府的痕迹彻底抹去,又怎么会允许郑纯筠生下继承香火的孩子?
“太可怕了。
”沈令月摇摇头,“郑姐姐还是赶紧跳出这个火坑吧。
”
在她身前,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郑纯筠听到这句话,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在我回府之前,已经将冯椿贪墨军需、守边不利、坑杀同袍的证据写成奏折递进宫中,想来陛下很快就有决断——”
顾凛话还没说完,令国公夫人就像疯了一样扑上来。
“那是你亲舅舅,你要害死他吗!你怎么敢?!”
顾凛双腿无法行动,躲闪不及,虽然推轮椅的疤面大汉及时往后退了一下,但他脸上还是被令国公夫人抓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太夫人更是被她撞到在地,扶着腰哀叹不已。
“冯棠啊,你清醒一点吧,阿凛才是你亲生儿子啊!”
冯棠被冲进来的丫鬟挟制住,依旧不停地挣扎。
“顾凛,若是我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母亲,您就别管舅舅了,他贪墨军需是板上钉钉的杀头大罪,您看看我啊!”
顾源试图唤回冯棠对他的偏爱,拼命使着眼色。
他又没有贪墨军需,顶多是在战场上不小心刺了顾凛一刀……都是一家人,这种小事不用闹到御前吧?
他可不想被算作舅舅的同谋啊!
“顾源。
”
顾凛忽然出生喊他。
顾源连滚带爬地过去,笑得讨好又谄媚,“大哥,大哥我知错了,只要你饶我一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
“比真金还真!”顾源指天发誓。
顾凛沉声道:“那我今日便请族老,开祠堂,将你逐出顾氏一族——”
“不行!”
冯棠回过神来,怒目道:“我和你父亲尚且在世,轮不到你开祠堂,更不能把阿源除族!”
她突然挣脱了丫鬟的束缚,伸手拔下头上金簪,抵在自己喉咙上。
“顾凛,你要是敢伤害你弟弟,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她仰着头,眉眼癫狂,带着一丝拿捏长子的笃定。
大邺以孝道治国,顾凛今天敢逼死亲生母亲,明天御史弹劾的折子就能把他淹了!
一个不孝不悌之人,如何堪当大任?
顾凛蓦地握紧了扶手,眉间狠狠一跳,俊朗的面孔上是痛苦和挣扎。
“母亲,你为什么总是在逼我……”
“是你先逼我的!”冯棠大喊,“我生了你,你这条命是我给的,我要你去死你也得乖乖受着!”
有护卫试图上前夺簪,冯棠反而将簪尖刺入皮肤,血珠汨汨涌出,在颈间迸起的青筋上蜿蜒,越发显得狰狞瘆人。
她就这样一步步走近顾凛,如恶魔低语:“顾凛,你有种,那你就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同安公主驾到——!”
门外传来太监尖利的唱喏。
冯棠持簪的动作一顿,有些困惑地转过头。
同安公主怎么会突然来家里?
说话间,同安公主已经雷厉风行地大步走进正堂,视线飞快扫过眼前凌乱的局面,扯了下嘴角。
“这么热闹啊。
”
她看都不看威胁要自尽的冯棠一眼,快步走向顾凛,神情关切,“父皇说你活着回来了,我还不敢相信,阿凛,你这半年在哪儿,怎么也不给京里捎个信?”
一边说一边又手快地掀开毯子,不客气地在他大腿上摁了两下。
“有感觉没?”
顾凛苦笑摇头,“公主,您……”
“半年不见,就跟我生分了?”同安公主挑眉。
顾凛抿了下唇,只好道:“阿缨姐,情况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怎么过来了?”
同安公主,大名萧濯缨。
她一拍脑袋,“我是来替父皇传旨的。
”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高高举起,“令国公府接旨——”
屋里呼啦啦跪了一地,顾凛不能起身,便低头以示恭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