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1/3)
三月初六,吉巳日,青龙值神,宜祭祀。
黎明时分,青灰色的天光下,浩荡绵长的仪仗队伍自安定门出发,一路至北郊先蚕坛。
蚕神嫘祖像端立于高台之上,缠枝莲纹铜香炉内青烟袅袅,有淡淡的桑枝木调香气。
同安公主身着青质五色纹翟衣,头戴十二翚冠,踏着稳定从容的步伐,缓缓行至前方。
在她身后是两列共十二名辅佐祭祀流程的女官,站在最前面的二人,赫然是本该站在下方外命妇队伍中的沈令月和燕宜。
二人身穿绛色曲裾深衣,一人捧漆盘,一人持丝帛,低眉敛目,神态庄严。
卯时三刻,礼官轻敲金磬,向列队于下方的百官及命妇宣告仪式开始。
同安公主带众人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
沈令月上前,呈上漆盘中的桑酒。
燕宜上前,奉上长一尺二丈,折成圭形的白素绢。
同安公主将其敬献于嫘祖像前,白绢悬挂于桑枝之上,寓意“丝帛垂天,蚕神赐福”。
她展开书于黄帛之上的祭文,朗声颂告:
“皇女萧氏濯缨,敬告蚕神:
惟神肇兴蚕织,衣我烝民,万世永赖……敬以牲帛醴齐之仪,用伸祭告。
尚享。
”
沈令月和燕宜带领女官们齐齐吟唱。
“春蚕生,王母降,蚕月条桑,取彼斧斨……”
同安公主手持金钩采下三条桑叶,下方命妇们依次跟从,再由蚕妇将桑叶切碎喂蚕。
一时只听沙沙声响,是春天,是生机,是勃勃生发的希望。
……
为了近距离欣赏自家夫人协助同安公主主持祭祀的风采,裴景翊不得不沾了一回弟弟的光,跟某位云骑尉一起混进了仪仗队伍前排。
自从庆熙帝准了钦天监姚监正的奏折,答应重启亲蚕礼,并让同安公主主祭后,礼部,太常寺等相关衙门忙到飞起,又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大夜,终于修修改改做出了一份全新的祭祀流程。
毕竟从古到今,以皇女之身主持亲蚕礼的,同安公主还是第一人。
而且她还很强势,在朝会上接下这个差事后,直接去了礼部监工,然后她就不走了——
“先农坛祭天出了大篓子,父皇已经很生气了,况且他又在休养身体,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就不劳他费心了,不如本宫和各位大人们商量着办?”
语气是商量的,口吻是不容拒绝的。
同安公主不光要求百官及内外命妇一同前往先蚕坛观礼,还在女官名单中加上了沈令月和燕宜的名字,命二人为女官之首,全程协助她完成祭祀流程。
有官员提出质疑:“周、沈二位夫人此前并未接触过祭礼,临时拔擢,恐有不周全。
且二人均出自昌宁侯府,殿下此举是否过于偏爱?”
“以前没做过,不是可以学吗?”
同安公主不慌不忙,逐条反驳,“周夫人是清河郡主的儿媳,与皇家有亲。
沈夫人乃礼部沈侍郎之女,家学渊源,且二人一向与本宫交好,本宫就是要给她们这个露脸的机会,你有意见?”
搞定了礼部官员后,同安公主又安排两名女官去侯府临时突击教学,盯着二人将礼仪流程和祭文乐章背得滚瓜烂熟,方有今日。
此时此刻,沈令月和燕宜站在同安公主身后,辅佐她一丝不苟地完成祭祀,一切都堪称完美。
初升的旭日穿破云海,一刹那金光万丈,尽数慷慨地披洒在她的衣角,煌煌然若天人之姿。
二人彼此对视,竭力克制眼底翻涌的激动情绪。
她们仿佛在见证一个新的历史。
……
天光大亮,金乌掠过重重檐角,先蚕坛顶上的琉璃瓦折射出七彩流光,礼乐长鸣,恰似九天之上青鸾吟响,万千荣光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裴景翊抬起头,仿佛被那团耀然金光所慑,不由眯起眼睛。
他低声道:“风虎云龙,兴王只在笑谈中。
”
“你说什么呢,什么龙啊虎啊的?”
裴景淮不明就里地凑过来,眼睛还盯着高台上的沈令月,喜滋滋道:“不愧是我媳妇儿,这么老气的颜色穿在她身上还是这么好看。
”
不枉她这几天说梦话都是什么“于穆惟神,肇启蚕桑”,总算是顺顺当当把仪式进行下来了。
“……没什么。
”
裴景翊看了傻弟弟一眼,估计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他又将视线投向高台之上。
同安公主正在挑选蚕妇事先准备好的蚕茧,这些蚕茧后续会被送去缫丝染制成布,做成礼服敬告先祖,才算是一套完整的祭祀礼仪。
只见她微微偏过头看着蚕妇,凤眸专注,面容端肃,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大开大合的气势,于沉静中运筹帷幄,朝着既定的目标稳稳前进。
燕宜和沈令月始终跟在同安公主身后,像两个忠诚的卫士,也像公主宽大袖袍之外延展开来的羽翼。
而他竟然没有发觉,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回城的马车上,裴景翊突然拉着裴景淮钻进来,四个人两两对坐,原本宽大的车厢也显得逼仄起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令月被裴景翊这句话给问住了,眨巴眨巴眼看向燕宜,试图蒙混过关。
“大嫂,我怎么听不懂大哥在说什么啊。
”
燕宜回望裴景翊充满探究的幽深的目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们好像,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商量,就义无反顾地投了公主了?
燕宜突然感到一阵心虚,眼睫轻颤,抿唇不语。
裴景翊很少见她有这样“无赖”的时候,差点气笑了,以手握拳抵在唇边,故意压低嗓音:“不怕我告诉父亲吗?”
裴显当了大半辈子的保皇党,人到中年,结果被两个儿媳妇拉下水站队了?
燕宜哎了一声,连忙拉住他手腕,语速不由加快:“这是我和弟妹共同的决定,与你们男人无关……”
她虽然相信自己的预感,但皇位之争本就瞬息万变,这是押上身家性命的一场豪赌。
假如她们赌输了,那就提前和侯府撇清干系……
裴景翊手腕一翻,将燕宜的指尖笼在掌心,藏于衣袖之下,不轻不重地挠了两下,看她的眼神带上几分欲语还休的幽怨。
“怎么能无关?世子夫人是要休了我吗?”
小没良心的,背着他不声不响干大事也就罢了,竟然还不给他一个“同谋”的机会。
裴景淮耳朵捕捉到关键词,刚才还昏昏欲睡的人一下子精神起来,“谁要休谁?”
裴景翊似笑非笑:“嗯,是弟妹要休你。
”
裴景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