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2/3)
“允昭,相信我,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一定!”
她爆发出身上全部力气,狠狠将裴景翊推了出去,眼看着他不断后退,带着难以置信,不忍分离的惊痛,没入白光,消失不见。
燕宜终于松了口气。
下一秒,天地倾塌,她的意识再次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
“裴景翊!”
裴景淮一把将他从水底拉上来,脸都吓白了,不停地捶打裴景翊的腹部,直到他咳嗽着吐出一大口水,冰冷苍白的面颊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还有些失焦涣散。
“你他爹的真是个疯子!”裴景淮没忍住爆了句粗,“你这是招魂还是寻死啊?你想让我在旁边背上一个见死不救的罪名吗?姓裴的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淹死了我就是侯府世子,以后整个家都是我的!”
他骂骂咧咧了半天,裴景翊不但没有还嘴,嘴角还翘了起来,笑得十分开心的模样。
裴景淮:……完了,这是脑子进水了吧?
“我见到她了。
”裴景翊低低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怀舟,我真的见到你嫂子了。
”
裴景淮:……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伸手去解裴景翊腕间的红绳。
“系上这个,再泡进水里是不是就行了?”
裴景翊反应过来,立刻握住他手腕制止,“不行,这个法子很凶险,刚才要不是她及时把我推出来,我就真回不来了。
”
“……你讲讲道理,明明是我把你拽上来的。
”
裴景淮气呼呼地瞪他,“危险又怎么样?你都见到大嫂了,就不能让我也看看阿月吗?”
瞧不起谁呢!他是那么胆小怕死的人吗!
“怀舟,我不保证你能成功。
”裴景翊从巨大的喜悦中冷静下来,劝他:“我和燕宜之间有心灵感应,你和弟妹也有吗?”
裴景淮:……刚才就该淹死你算了!
“我的意思是,我刚才只见到了她一个人,并没有看到弟妹。
”
裴景翊飞快改口,斟酌用词,“你还记不记得,过去我们一起做的那些事,你嫂子总是莫名其妙就看到了旁人绝无可能知晓的,甚至是十几二十年前的秘密?”
裴景淮哼了一声,不甘心的道:“你就是想说大嫂的法力比阿月更高呗,所以你们俩才‘连’上了。
”
“总之她们现在一定都还好好的,而且有在努力寻找和我们团聚的办法。
”
裴景翊走出浴桶,换下浑身湿透的衣衫,脸上虽然还淡无血色,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着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拍拍裴景淮肩膀:“回去接着等消息吧,一定没事的。
”
……
燕宜突然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冷汗涔涔。
沈令月似乎心有所感一般,迷瞪着睁开眼睛,“腿又抽筋了?我给你揉揉——”
燕宜抓住她的手,语气比平时迫切几分:“我刚才梦到裴景翊了。
”
“哦……”沈令月还没反应过来,“是你想他了嘛。
我也梦到过裴景淮啊。
”
“不对,应该说不是梦,更像是……我们所在的时空短暂重叠了一小会儿。
”
燕宜抚上胸口,心脏还砰砰跳的厉害。
她定了定神,慢慢将刚才那个梦讲给沈令月听。
“听着好玄乎啊,像是那种,灵魂出窍?”沈令月脑洞大开,“你和裴景翊的脑电波连上了,然后你把他的意识又送回身体里了?”
再一结合燕宜看到的,裴景翊浑身滴水,苍白如幽魂的状态,沈令月一拍大腿,“该不会是他遇到什么生命危险了吧?《聊斋》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燕宜也觉得刚才见到的裴景翊状态十分不对劲,她真怕他在到处找不到自己的情况下,一时失去理智,做出什么自我伤害的举动来。
“我们得快点回去。
”她喃喃自语,紧蹙的眉心无法掩盖内心的焦灼。
她在心底一遍遍呼唤那团从未给过回应的金光。
求你想想办法吧,无论怎么样,也要把她们送回去啊……
后半夜,二人都毫无睡意,躺在床上拉着手,忐忑地又迎来了新一天的黎明。
鸡叫三声,沈令月认命一般坐起来,“还是没变化……嗯?”
她脑袋突然晃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如水波般流过,视野中的图景变成无数色块在旋转,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万花筒。
“燕燕,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老花眼了?”沈令月连忙喊她,伸出手到处扒拉,张牙舞爪,看起来滑稽又无助。
燕宜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变化,明明她们此刻还身处咸宁宫寝殿内,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她目光落在窗下矮几,青玉花樽里斜插的几枝红梅,瞳孔一紧。
不对,八月中旬里哪来的梅花?
再定睛看向四周,那些不久前萧玉京才让人送来的全新用具,此刻都呈现出一种半新不旧的黯淡模样,仿佛已经被使用了许多年。
“不对劲,我们赶紧换衣裳出去看看。
”
燕宜话还没说完,伺候她们的宫女绣心便白着脸小跑进来,慌张道:“二位郡主,陛下……陛下和皇后娘娘请你们速去东暖阁!”
沈令月看着绣心眼眶通红,强忍泪水的模样,脱口而出:“你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
奇怪了,人会在一夜之间长出白头发吗?
燕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下床快步走到绣心面前,低声问她:“今天是哪年哪日?”
“是……泰元八年,冬月初五啊。
”绣心有些困惑,但依旧按本能回答。
燕宜脸色唰地一变,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
泰元八年,冬月初五,巳时三刻。
大邺史书记载,太祖皇帝……山陵崩。
二人以最快速度换上厚厚的冬装,系上皮毛斗篷,一出咸宁宫大门便被漫天飞雪扑了满身。
整个皇宫被笼罩在一片银白里,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抑,朔风呼啸,仿若神明在低声幽咽。
沈令月搀扶着燕宜,脚下步伐生风,因为精神太过紧张,小腿肚子都在隐隐作痛。
她一边快走一边迭声追问:“怎么回事?我们昨天不是还在泰元二年吗,玄女娘娘终于充好电了?那也不能把我们一杆子支到六年后啊。
”
她们要回的是一百四十年后,这么六年六年地一蹦跶,那不真成老妖怪了?
“是时间折叠吗?”
燕宜也无法解释二人身上这些灵异现象,但她昨晚刚刚跨时空见到了裴景翊,今早起来就被送到了六年后,还是萧玉京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这个时间点。
她默默按上心口,第一次为自己没有绑定一个能沟通的系统而感到烦恼。
这种一切行动全靠猜的感觉,实在是太考验她的反应速度了。
等等……
会沟通的系统吗?
说起来她好像还真遇到过一个……
“我明白了!”
燕宜忽然喊了一声,转过头对沈令月激动道:“我知道我们该如何回去了。
”
二人顶着风雪来到东暖阁时,龙榻前已经站满了心腹朝臣,勋贵将领。
其中还有几位不再年轻,满面风霜的坚韧女性,正是当初萧玉京与满朝臣子据理力争,封赏下来的数位女侯女将。
她们簇拥在泪流满面的谢昭身旁,站在离龙榻更近一点的地方,与另一侧的男性官员们泾渭分明。
燕宜还看到床榻侧方的屏风旁,站着一个四十多岁,却依旧丰神俊朗,气度出众的中年男子,遥遥望着躺在榻上的萧玉京,神色凝重而复杂,周身萦绕着沉重的悲伤,如潮水将他整个吞没。
是谢无涯。
这个为了萧玉京甘愿隐姓埋名,默默站在她身后的谢家家主,哪怕在爱人生命走到最后尽头的一刻,都无法光明正大牵起她的手。
燕宜不知道被她们跳过的这六年里都发生了什么,或许谢无涯和谢昭兄妹想了很多办法,但依旧未能扭转萧玉京不到五十岁便溘然崩逝的命运。
就在此刻,萧玉京似心有所感一般睁开眼睛,目光在拥挤的暖阁里逡巡片刻后,锁定了燕宜和沈令月,冲她们的方向轻轻招手。
谢昭也注意到她的动作,抬起红肿的眼睛,哑着嗓子道:“燕儿月儿,你们上前来,陛下有话要交代你们。
”
“陛下……舅舅……”
沈令月踉跄着走过来,半跪在脚踏上,紧紧抓住萧玉京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砸下来。
怎么会这样?昨天她们还一起用了晚饭,老乡姐看着还很有精神的模样,怎么一眨眼就……
她再也控制不住,捧着萧玉京的手背放声大哭。
“别走,你别走,我们需要你,大邺也需要你啊……”
沈令月的哭声像是一个开关,一时间殿内悲声大作,老将臣子们跪了一地,嚎啕大哭,拼命挽留他们追随效忠了大半辈子的君主。
“傻孩子,别哭,人都是会死的,我也不例外。
”
萧玉京低低喘息着,费力地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能在人生最后一段路遇到你们,我已经,再无遗憾了。
”
燕宜慢慢在榻前跪下来,小心握住她另一只手,“陛下……”
萧玉京对上她的视线,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里终归不是你们的家,早点回去吧,别让牵挂你们的人等得太久。
”
听到这话燕宜就明白了,萧玉京作为系统宿主,想必很早就知道,一旦宿主死亡,系统便会自动脱离。
而她就可以像上次吞噬了尤凤年的文抄公系统那样,吞掉萧玉京的宠妃系统,补充能量,将她和小月亮送回一百四十年后的庆熙朝。
燕宜闭上眼睛,试着调动身体里那团无法言语的金光能量。
慢慢地,她和萧玉京交握的手心开始发烫,唯有她们二人才能看到的金光在彼此体内流转,如拉锯战一般,从萧玉京身体里一点点被拽到燕宜这边。
这也意味着,萧玉京体内的生机在慢慢流逝。
沈令月左看看右看看,霍然起身,大步走到谢无涯面前,通红的眼睛亮晶晶地瞪着他。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怕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
她使劲推了谢无涯一把,红着眼眶道:“快去啊,别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
谢无涯终于反应过来,大步走到萧玉京榻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整个身体紧紧抱进怀里。
“阿玉,你等等我,等我安顿好了几个孩子,我就去找你……”
谢无涯的眼泪砸在萧玉京脸上,她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微笑,“胆小鬼,你终于敢过来抱抱我了?”
谢无涯也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些:“反正翰林院里修撰史书的编修都是我的学生,他们有种就写‘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好了。
”
萧玉京被他逗得直笑,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直到燕宜不知何时已经放开她的手。
谢昭哭着扑过来,那哭声在她耳边却渐渐飘远,几不可闻。
萧玉京张了张口,最终靠在谢无涯怀里,拉着谢昭的手,含笑而终。
……
“这是阿玉让我交给你们的。
”
奉先殿内,谢昭一身素服,不复往日活泼爱笑的模样,肿着眼睛将一个大包裹递给二人。
“里面有封信,是阿玉写给她曾曾孙女,同安公主的,她说这是她能为这个最有出息的后辈唯一能做的事,她看了信就会明白。
”
谢昭又指着包裹里面大大小小的瓷瓶,“这些都是阿玉在系统商城里兑换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我留着也没用了,兴许你们以后能用得上。
”
沈令月和她相处的时间最长,听着谢昭宛如诀别一般的叮嘱,忍不住上前用力抱住她。
“陛下走了,但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知道啦,我可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以前打仗的时候我还吃过麸皮和草根呢,你们吃过吗?”
谢昭松开沈令月,又把燕宜也拉进自己怀里,认真道:“百年以后,我,阿玉,还有大哥,我们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你们继续走下去的。
”
她下定决心一般,转身向殿外走去,头也不回地冲二人摆摆手。
“去吧,孩子,回去吧。
”
殿门重新关上,奉先殿又恢复了她们来时的昏暗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高高的架子上又多出了一块小小的神位。
沈令月和燕宜相对而立,双手紧握,一起抱着那个包袱。
“燕燕,你觉得我们能带东西回去吗?”周围太安静了,沈令月忍不住想说话,嘟嘟囔囔:“要是能的话,我们就该多拿点古董回去……”
一道金光闪过,殿内恢复了一片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