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仙三(1/3)
1、汉武帝(上)
武帝劫:仙宴背后的五毒胎
汉景帝曾做过一个奇梦:赤色彘兽破云而下,直冲崇芳阁。
惊醒后坐于阁中,果见赤龙如雾盘绕梁柱。
占者姚翁断言:“此阁当诞命世之主,攘夷狄,兴刘氏,然亦有大妖之兆。
”景帝急命王夫人移居此阁,更名“猗兰殿”。
未几,又梦神女捧日授与夫人。
十四月后,武帝刘彻降生,啼哭如雷震椒房。
三岁稚龄,景帝抱于膝上问:“儿乐为天子否?”小儿昂首答:“由天不由儿!愿居琼楼,乘云车,戏天苑。
”天子之志,落地生根。
他践祚后,未忘幼时戏言。
建章宫北太液池内,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拔水而起,以金石为兽,刻鸾凤翔翥。
铜仙承露盘高耸入云,玉屑混露水,日日服食,渴盼仙缘。
然匈奴铁骑叩边,淮南王谋反,血染未央宫阶——长生梦与帝王业,在他骨血里日夜撕扯。
元封元年七月初七,建章宫忽被异香笼罩。
武帝凭栏,见西南天际紫云翻涌,仙乐自九霄飘落。
倏忽间,千乘万骑驾临宫阙:或驭龙虎,或乘白麟,或跨仙鹤,或驱天马,光耀如日轮悬空。
云阵中心,西王母乘紫云宝辇,九色斑龙驾车,五十位丈余天仙执节护卫。
待仙驾落定,随从隐入虚空,唯留二侍女随王母登殿。
侍女年可十六七,青绫罗衣,眸似寒星。
王母容颜绝世,不过三十许,黄金褡襦,灵飞绶带,分景剑佩腰间,玄璚凤舄踏云霓,端坐殿东。
武帝伏地再拜,方敢设宴。
王母自设天厨:素莲百果,玄玉琼浆,麟脯凤髓,皆是武帝闻所未闻。
酒过三巡,王母命侍女取仙桃七枚,大如鸭卵,青碧含霜。
“此桃三千年结实,中夏地薄,种亦不生。
”武帝食二枚,余欲藏种西苑。
王母轻笑:“此果有灵,非沃土仙泉不活。
”武帝怅然。
夜宴将阑,王母忽敛容:“陛下求道心切,然欲根深重。
”她目光如镜,照彻武帝肺腑,“汝胎性有五:一暴,喜怒无常;二淫,色欲熏心;三奢,穷极耳目;四酷,刑杀无度;五贼,窃占天机。
五毒盘踞灵台,纵授真经,如注清泉于沸鼎,徒劳而已。
”她取《五岳真形图》授帝,“此图可召山神,却百邪,慎用之!”又命侍女郭密香传信上元夫人:“刘彻虽慕玄境,然五毒缠身,恐非仙材。
”
密香去如流光。
武帝急问上元夫人来历。
王母道:“乃三天上元之官,掌十万玉女仙籍。
”言未毕,殿外忽有青气如烟聚拢,渐成华盖。
环佩清响中,上元夫人已至。
她年约二十余,彩霞为帔,眸藏星海,威仪更胜王母。
未及寒暄,劈面直问武帝:“汝好道乎?五毒浊气冲天庭,王母赐图已是破例!”她目光如刃,“闻汝掘坟取乐,伐木建宫?暴殄天物,天律难容!”武帝汗透重衣,伏地不敢仰视。
王母缓颊:“夫人息怒。
刘彻虽胎性未净,然汉室气运未尽,或可教化。
”上元夫人冷然道:“欲洗五毒,当守三要:一绝血食祀,二弃声色欲,三俭奢靡心。
百日为期,自省其过。
若再放纵——”她袖中忽现一卷玄光灼灼的玉牒,“此《六甲灵飞十二事》可通神明,暂存王母处。
百日之后,若汝心澄明,当授真诀;若仍沉溺五毒,天罚立至!”
仙驾离去时,天边微露鱼肚白。
武帝独立阶前,手中紧攥《五岳真形图》。
晨风卷起昨夜残席上的桃核,滚落太液池中。
池水微澜,倒映着他冠冕下渐生的华发。
仙桃的余甘尚在喉间,上元夫人的诘问犹在耳畔。
那卷悬于王母处的《六甲灵飞十二事》,如天剑高悬头顶。
宫人清扫着琼浆玉液的残迹,昨夜仙娥踏过的金砖上,唯余几不可见的微尘。
武帝缓步走过,忽觉足下传来凉意。
他弯腰拾起一枚侍女遗落的青玉簪,触手温润,却重如千钧——那是仙门最后的叩门砖,还是压垮尘心的最后一根羽毛?长乐宫方向传来晨钟,一声,又一声,撞碎了未央宫最后的云雾。
仙缘似露,五毒如磐。
当上元夫人点破“胎性五毒”时,武帝的冠冕早已浸透血火。
他筑的蓬莱仙岛,压着民夫枯骨;饮的玉露琼浆,混着边关泪血。
王母的仙桃与上元的天书,照见的恰是人间帝王最深的悖论:想以沾血的双手捧接云中玉牒,欲用填满私欲的肺腑吞吐天地清气。
那枚被武帝藏入袖中的桃核,终未能种活。
它静卧在太液池底,成为一则无言的隐喻:浊泥之中,开不出霞举之花。
百日之期滴答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