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神仙十(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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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仲甫声音自虚空传来:“你心性偏狭急躁,非是这块料。
”书生哪里肯听?他耗尽了家财,数十万钱流水般换成美酒佳肴供奉,却连师父的影子都没摸着。
求不得的怨毒,终于酿成了杀心。
一日,书生怀揣利刃,假意前来讨教。
待那声音刚落,他听风辨位,猛地腾身扑向声源,寒光闪闪的匕首左右乱刺!可虚空里只闻一声轻笑,李仲甫早已安坐床榻:“世间竟有你这样的蠢物!道未修成,倒先要杀师?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只是你这般愚顽,还不值得我计较。
”
说罢,他命人牵来一只活犬,置于书生面前:“且看我杀犬如何?”话音刚落,狗头已滚落尘埃,肚腹豁然开裂,热血喷溅。
那虚空里的声音陡然转冷:“我让你落得此犬下场,不过一念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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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魂飞魄散,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额头沁出血迹。
李仲甫的声音这才缓了些:“我非吝啬法术。
只是你心浮气躁,胸中早有凶戾之刃。
凡学此道,必先心平如镜,神凝气定。
你杀机一起,身形便如泼墨般显露无疑——心有杀念,形岂能藏?纵学得皮毛,亦是自取其祸。
”
书生汗流浃背,瘫软在地。
那声音渐行渐远,终归于寂静。
空室之中,唯余血腥弥漫。
书生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方才那柄匕首早已脱力坠地,寒光犹自刺眼。
原来真正困住他、暴露他的,从来不是术法未成,而是胸中那把名为“执念”的利刃。
心刃既出,寒光先灼伤了自己,早已将灵魂钉死在原地——世间最坚固的牢笼,原是心魔铸就;最锋利的凶器,莫过于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妄念。
求道者若不能先伏住心中这柄无形的刃,纵有通天之能,也不过是悬于头顶的催命符罢了。
4、土窟藏机
蜀地有异人李意期,自汉文帝时便游走人间,无妻无子。
旅人若求千里须臾至,他便画符相赠,再以朱砂书咒于行人两腋之下。
但见人影一晃,已立异乡街市,当真朝发夕至。
若有人说起远方宫阙市井的奇景,他眉头微蹙,信手撮起一撮泥土,指尖轻拢慢捻间,竟塑成寸许城池。
其中街巷纵横,人影幢幢,市声隐约可闻。
观者正待细看,微景忽化尘沙,簌簌散落指缝。
他在成都城角掘了个土窟容身,冬夏一袭单衣,伴身的不过是薄酒、肉脯与几枚枣栗。
乞食所得,转眼就散给更贫苦之人。
偶尔云游,一去经年,归来时衣上尘土依旧。
蜀主刘备一心血洗东吴,为关羽雪恨。
大军将发之际,忽闻此奇人,便遣使迎入帐中。
刘备执礼甚恭,殷殷垂问伐吴凶吉。
李意期默然不答,只索来纸笔。
霎时间,素纸上铁骑突出,刀枪如林,浩浩荡荡的军阵延展开来,足有十万之众!众人屏息之际,却见他枯瘦的手猛然一扯——刺啦!万千兵马瞬间裂作碎屑,如雪片般纷扬落下。
帐中死寂。
他又提笔,浓墨重彩勾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画毕,一言不发离座出帐,竟在营外空地上奋力掘坑,将画中巨人深深掩埋,随即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风沙里。
刘备心头掠过阴云,却压不下熊熊怒火。
大军终蔽江东。
夷陵一场大火,烧尽了蜀汉十年精锐,十余万将士,归者寥寥。
辎重尽丧,龙旗委地。
刘备败退白帝城,病榻上回望烈焰焚天的江岸,猛然悟透那撕裂的千军万马,那深埋黄土的巨人——碎裂的岂止是纸上的兵戈,更是他虚妄的复仇霸业;黄土之下永锢的,何尝不是他自己被执念吞噬的巍峨身影?
原来李意期埋下的巨人,正是刘备膨胀的复仇心魔。
执念如火,燃尽了理智,终将霸业与性命一并焚为劫灰。
这位土窟隐者以裂纸埋画的沉默寓言,道尽千古至理:当人甘愿沦为执念的傀儡,再高的功业,也不过是提前为自己掘好的坟茔。
真正的深渊,从来不在脚下,而在被妄念蒙蔽的心眼之中——心若为魔障所据,每一步前行,都是向着自我埋葬的深坑坠落。
5、菖蒲无心
汉武帝登嵩山,建道宫,遣董仲舒、东方朔等名士斋戒祈神。
某夜忽见仙人垂耳过肩,高逾两丈,声如洪钟:“吾乃九嶷山神,闻中岳石上菖蒲一寸九节,服之可长生,特来采撷。
”言毕杳然无踪。
武帝顿悟:“此非寻常采药客,是中岳神明点化于朕!”立命采菖蒲入药。
龙体金贵,御医将菖蒲蒸晒研磨,配以玉泉甘露。
武帝服了两年,反觉胸中浊气淤塞,终弃之如敝履。
随驾官员争相效仿,亦无一人坚持。
仙草蒙尘,渐被世人遗忘。
唯山民王兴,居于壶谷,目不识丁,更不知长生为何物。
那日他正担柴下山,恰闻村老闲谈:天子亲见神仙指点,说嵩山菖蒲是延年灵药。
王兴憨憨一笑,次日便攀上绝壁。
他不懂君臣大义,不晓道经玄妙,只知山神既开口,必无虚言。
从此晨露未曦,他的草鞋便踏碎石径寒霜;暮云四合,他的指缝尚沾着青碧草汁。
峭壁上的菖蒲,一寸九节者稀若星斗。
王兴日日攀岩采撷,十指皴裂如松树皮。
采回洗净,粗陶罐清水熬煮,汤色青碧微苦。
他饮此如饮山泉,不究效用,不问归期。
寒暑交替,当年壮硕的樵夫渐成清瘦老叟,步伐却愈发轻盈。
村里孩童长成祖父,犹见王兴负筐攀崖。
问他年纪,只笑指岩间新发的菖蒲苗。
后来某年春深,他入山未归。
乡人寻遍深谷,唯见石缝间菖蒲郁郁葱葱,清香弥漫如叹息。
长生之谜,竟被一个无心求道之人解开。
帝王耗尽金玉丹炉,求的是江山永固、寿与天齐,一念执着早成枷锁;而王兴俯身山野,心中无得失之念,唯存草木本真。
日日采撷,竟采得时光的缝隙——长生不在仙山琼阁,而在寻常草木间;不在汲汲营求,而在心无挂碍的日常坚持里。
人若能与万物共呼吸,光阴自会悄然停驻,恰如那山涧菖蒲,岁岁枯荣,却将永恒藏进每一寸碧绿的叶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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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绝谷逢松
上党人赵瞿染了癞病,浑身溃烂,奄奄一息。
乡邻窃语:“快趁他还有口气扔出去!若死在家里,子孙世世都要遭殃。
”家人含泪备足一年口粮,将他抬进深山,又在岩穴外用木栅层层围死,防虎狼,也断他归路。
夜风如刀,刮过溃烂的皮肉。
赵瞿蜷在石穴里,悲愤的呜咽在空谷回荡。
百日煎熬,人已枯槁。
忽一夜,木栅外朦胧现出三道人影,声如清泉:“何人困于此?”
深山绝境,何来生人?赵瞿如见曙光,挣扎爬起叩首:“罪人垂死,求神灵垂怜!”
那三人竟如云雾般穿透木栅,片叶不沾身。
为首者问:“欲活命,可敢服药?”
赵瞿血泪俱下:“砍足割鼻若能活,亦无怨悔!况乎服药?”
仙人颔首,留下松子与松脂各五升:“服一半病愈,痊愈后万勿停服。
此物延年。
”言毕如烟消散。
赵瞿如抓救命稻草,日夜吞咽松脂松子。
未及半,溃烂处竟收口结痂,气力渐生。
待粮尽木朽,他拨开荆棘走出山林。
家人见他立于柴门外,惊骇后退如避恶鬼。
他急述山中奇遇,众人细看他肌肤光洁,气息沉厚,方信他真从阎王手里逃了回来。
自此赵瞿松脂不绝,寒暑一单衣,登山如履平地。
乡人常见他负筐入云,采药济贫。
传说他活了三百岁,一日入山,再未归来。
当年那重重木栅,世人筑起的是隔绝污秽的高墙,仙人眼中却如无物。
真正的牢笼,原是人心对异己的恐惧与弃绝。
赵瞿在绝境中抓住的松脂,何尝不是命运抛给尘世的一粒解药?世人惯于驱逐异类以保自身洁净,却不知那被放逐的暗角里,往往埋着天地间最顽强的生机。
松脂无声,却道尽至理:所谓污秽与洁净,只在人心方寸之间——心若无樊篱,绝谷亦能生凌云之松;心有藩篱,纵处华堂,亦不过是精致的囚笼。
7、箧雨通幽
鄱阳人王遥,治病不用符水针药。
只取八尺青布铺地,闭目端坐,不饮不食。
待他起身时,病者已愈。
遇邪祟作乱,他随手画地为牢,竟召出作恶的狐蛇精怪现形入狱,挥剑斩之,投火焚尽,灾厄顿消。
他常年带着个数寸长的竹箧,弟子钱生随侍数十年,从未见其开启。
一夜暴雨倾盆,天地如墨。
王遥忽命钱生以九节杖担起竹箧,师徒二人踏入滂沱。
奇的是雨水绕身而落,青衫干爽如曝春日。
钱生惶惑四顾,脚下是全然陌生的野径,唯见前方两盏青荧浮空引路,照得雨丝如银线穿梭。
行约三十里,攀上一座小山。
石室微光中,早有二人静候。
王遥接过竹箧,终于启封——内藏三枚五舌竹簧。
他自取一枚含于唇间,余下二枚分予石室中人。
三弦同振,清越之音穿透雨幕,如泉漱石,似风过松。
钱生听得心神俱澄,恍惚见音波漾开处,岩壁透亮如琉璃,映出山下村落点点灯火。
曲终,王遥收簧入箧。
归途雨歇,东方既白。
钱生回望昨夜石室方向,唯见云深雾绕,杳无痕迹。
那口秘不示人的竹箧,从此成为乡野奇谭。
有人猜内藏仙方至宝,有人疑是收妖法器。
唯钱生知晓,箧中不过三枚竹簧。
然他亦参不透,寻常乐音何以能引幽冥照路,令暴雨退避?
直至多年后,钱生偶见王遥为癫狂者治病。
病人嘶吼挣扎间,王遥并不画狱召形,只静坐布帕之上。
须臾,病者眼中血丝渐褪,竟流下泪来。
钱生蓦然彻悟:师父的竹簧从不降妖,只渡人心;那夜石室清音涤荡的,原是尘世淤积的悲苦迷障。
世人眼中邪祟横行的地狱,不过是心魔投射的囚牢——当五舌竹簧震响,如明镜悬照,照见的是众生颠倒梦想的本相。
原来救赎之道,不在符咒法器,而在唤醒心中那面澄澈之镜:能照透妄念,则地狱自空;若执迷成障,纵处明堂,亦如困守幽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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