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琐事(3/3)
陈蕴是个文化人。
“大娘有什么买菜的好地方?”
刚才的事对陈蕴来说就是个小插曲,看马老娘的步子不往回走就知道去得肯定是卖菜的地方。
“菜站的莴笋老得都开花了,买那干啥。
”
“我也奇怪……菜站竟然剩了那么些菜,瞧着肉好像也不是昨天卖剩的。
”
作为上万人生活物资提供处,菜站在陈蕴记忆中一直是人来人往的繁忙景象,哪会像今天这样堆成小山等着人挑选。
“一看你平时就很少买菜。
”马老娘神秘兮兮地凑到陈蕴耳边:“现在我们都是去山上买……从地里刚拔起来的小菜,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
马老娘领着陈蕴出了厂大门,沿着围墙又往山上爬。
就几分钟时间,林里忽然出现了块平地。
地上蹲着几个戴草帽的男人,无法分辨年纪更看不见脸。
他们面前摆着不少新鲜菜,莴笋根上红泥都没去,翠绿欲滴的小白菜跟菜站那些老菜帮子一个天一个地。
“白菜多少一把?”
男人举起五根手指,声音嘶哑干涩:“五分钱一把,一角二分三把。
”
马老娘看样子来了不止一次,熟练地捡起三把小白菜丢进篮子。
“莴笋多少钱?”陈蕴赶忙在人群中搜寻要买的菜:“还有番茄!番茄怎么卖?”
“莴笋一毛一根,随便选。
”
这个卖莴笋的是个老汉,才走近就有股子旱烟味飘来。
“同志。
”
老汉身边忽然有个年轻小伙子冒出头来,手上提着只已经去皮了的兔子:“要不要兔子?”
“兔子!”
冷吃兔瞬间在陈蕴眼前飘过,长长路途中还有什么比这道菜更能解馋的零嘴吗!
……当然是没有的!
陈蕴莴笋都不选了,赶忙走过去问价。
最后以三元钱买到手,用树叶子包好塞到篮子底下,上头再搭两根莴笋几个番茄。
回去路上陈蕴才听马老娘说这个买菜点是今年才在厂职工中传开来的。
卖菜的大多是附近公社社员或者是厂职工家属。
厂保卫科对此只当不知,还悄悄安排人把上山的路两边清理了一遍,防止草丛太茂密有蛇出没。
陈蕴已经很久没看到改委会拉着条幅到处宣传的身影,那栋曾经最风光的办公楼安静得快让人忽略了其存在。
所有放松的信号其实都在朝一个方向发展。
回家看望父母那天越来越近了……
昆安市。
省城清晨的雾是由煤灰和炊烟交织形成,靠近医疗保障局的这条街道是几排同样灰扑扑的砖混楼房。
墙壁上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斑驳一片,挂在电线杆子上的标语早已褪色。
陈蕴站在坑洼不平的水泥板路上,无聊地用脚踢着砖缝中顽强钻出来的几丛野草。
街角处简陋的补锅小摊已经摆开,蓝布帽子的老汉蹲在墙根慢悠悠地转动着手摇砂轮。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从小楼里飘出来的煤烟在陈蕴眼前形成了条条黑烟飘向天空。
空气比前世某些大城市更糟糕,喉咙里被烟呛的痒意催着她干咳。
陈蕴往大门里看去,迟迟不见高明的身影。
卡车到达物资调配处之后首先要进行车子登记,再由陈蕴拿着药品分配证明去仓库领取药品。
明早上交申请表后晚上再装车返程。
在此之前,陈蕴和高明要拿着介绍信上招待所开好住宿,剩下的时间就由他们自己安排。
陈蕴把申请表交上去半天高明那边都还没有动静。
正无聊间,街角电线杆上的大喇叭突然响了一下,传出几声电流的“滋啦”声,随即晚上开会学习的通知盘旋在整个片区上空。
“这么快就办好住宿了?”
叮铃铃的车铃声由远及近,高明和苏伟明各骑了辆自行车停到陈蕴身边。
“早办好了,在这听一半天通知,晚上医疗保障局家属区要组织学习最新文件。
”
陈蕴故意眨眨眼,把挎包往身后一转跳上自行车后座。
“嫂子,我知道家专门做手拉面的饭馆,咱们去吃?”苏伟明一脚蹬地,翘起大拇指往身后的小路一指:“我请哥嫂吃。
”
“现在那么早开门了没有?”
“肯定开了。
”高明腿上用力往前一蹬,车子窜了出去:“苏伟明说的那面馆味道只能算是一般,还是没有你昨天晚上煮的麻辣兔肉面好吃,吃完比浓茶都管用。
”
“什么面?”苏伟明听了个模模糊糊,忙跟上着急追问:“队长你说的什么面?”
陈蕴笑眯了眼,使劲拍了下眼前的宽背。
“难道是什么两口子的小秘密?”苏伟明见状,也跟着嘻嘻哈哈笑个没完。
“不是什么秘密。
”陈蕴笑,指指高明:“高明昨天吃的面太辣跑了几次厕所,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北城人连辣椒不会吃。
”
北城人是出了名的嗜辣,听传言说属于宁肯一日无油不可一日无辣。
陈蕴就是轻信了这个传言,昨晚的麻辣兔丁用了两大勺干辣椒炒。
结果让高明辣完了上面辣后面,车出发前就连跑三躺厕所才战战兢兢踩下油门启动。
在车上连口水都不敢喝,就怕喝了又得拉肚子,既伤面子又伤肚子。
陈蕴再说起来还是觉得好笑。
“他路上连个瞌睡都不敢打,就怕一放松就放屁……可不是比浓茶都管用。
”
“哈哈哈——”
苏伟明被陈蕴放屁后意味深长的眼神逗得哈哈大笑,车子骑得歪歪扭扭差点摔倒。
“臭小子,上次在县城吃坏肚子拉裤子的事你忘啦!”高明皮笑肉不笑地揭了兄弟老底:“回去差点被弟妹骂死,还好意思说我。
”
“队长。
”苏伟明羞得连声阻止。
难怪路上一口水都不敢喝,原来是有前车之鉴。
“你还得感谢那次拉肚子,要不你能这么快跟弟妹结婚?”高明笑骂。
苏伟明点点头,不得不承认:“我媳妇儿说我在她面前连最后一点脸都不要了,要是不嫁给我怕没人肯嫁我。
”
“我和你嫂子还是新婚,跟你可不一样……”高明脚下加快速度。
车子后座颠簸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说实话坐着一点也不舒服。
可很多年后陈蕴回忆起来,记忆里却只有风拂过脸颊的温柔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