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陋巷安身计(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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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避让内眷。
若有为难之处,速回书坊来!”
“谢魏老提点!”崔?深深一揖,魏老寥寥数语,直指要害,足见深谙世情险恶。
“提点何足挂齿!”魏老摆摆手,看着崔?的目光带着赞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相公才华横溢,前程远大。
但切记,在这汴京城里,才具如剑,锋芒太露易折,藏锋于鞘,方能游刃有余。
老夫在此,总能暂避些须风雨。
去吧,好自为之!”
回到深巷小院,已是午后。
阳光西斜,巷内更显幽暗。
崔?燃起那盏光线昏黄的旧油灯,小心地摊开魏老交予的《金石丛编》第一册卷首,又将厚重光滑的黄纸仔细铺开磨平。
但他并未立即蘸墨动笔。
他从怀中取出那套李府送来的、价值连城的提盒,轻轻揭开。
极品贡墨的沉郁古香与龙尾砚石的金星暗芒,瞬间在陋室黯淡的光线下流淌开来。
他拿起那支温润如玉管、笔锋锐利如剑的湖笔,感受着其精良绝伦的触感。
冰凉的玉管贴着指腹,那华贵的流云暗纹带来一种奇异又危险的压力。
随后,他取出一小块粗糙的瓦片,将书坊供给的普通松烟墨锭在那方老旧的大砚台内用力研磨起来。
粗墨的颗粒与普通石砚发出的沙沙声,与桌上那套熠熠生辉的“名家旧藏”形成极刺目的对比。
研好墨,崔?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将湖笔饱蘸粗墨,悬腕落笔于魏氏书坊的黄纸之上!
腕底生风!笔锋如铁锥画沙,力透纸背!他写的正是《金石丛编》卷首《石鼓文》释文:“吾车既工,吾马既同。
吾车既好,吾马既阜……”
没有炫技般的行书,只取最精严、最沉雄的颜体楷书!点画饱满如磐石!撇捺如刀劈斧斫!折钩蓄力如山崩!每一点,每一划,都凝聚着他全部的意志与精神,仿佛是另一种修行,在粗墨黄纸间锻造筋骨,在规矩法度中寻找对抗外界洪流的定力!
笔在纸上游走,沉凝古拙的墨痕迅速铺满纸页,散发出最朴素却又最坚韧的墨香。
与桌上那套精美得如同毒药般的李府画具遥相对峙。
不知写了多久,窗外天色已完全暗淡下来,窄巷中响起隐约的人声与犬吠。
油灯昏暗的光圈只笼罩着书案和他专注的身影。
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崔?搁下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起身从角落的破旧瓦罐里倒了半碗冰冷的井水,就着最后半个冷硬的炊饼默默咽下。
冰冷的食物和水滑入喉中,带来一阵清晰的饥饿感,也让他混乱的心绪一点点沉淀下去。
他看了一眼窗外高墙缝隙露出的晦暗天色,又在灯下铺开了一张洁净的生宣。
取过一支李府送来的银丝炭笔,在纸上随意勾勒了几笔。
炭笔银丝在宣纸上发出细微清晰的滑响,线条流畅稳定,起止收放间似藏心意。
片刻后,他放下炭笔,将所有画具重新归于提盒,连同下午剩下的那半个炊饼渣,一同塞进了床底最深的角落阴影里。
熄了灯,房中只剩清冷月光透过破窗纸的缝隙漏进几缕微光。
他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床上,寒气透过薄被渗入骨髓。
脑海中交织着州桥素琴倾囊相付的真诚泪水、陈管事温和笑容下的不容抗拒、魏老忧心忡忡的叮嘱、魏老书坊普通黄纸那沉甸甸的墨痕、以及李府奢华提盒那冷冽刺眼的珠光宝气……
黑暗中,崔?的双眼缓缓睁开,清冽如寒潭深水。
那冰冷却清醒的月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他紧抿的唇角和坚毅的轮廓。
明日申时,那枢府李家高门之内,是龙潭虎穴抑或仅是一个过场?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涤荡着最后一丝迷惘与不安。
心湖深处,如同投入了一颗名为“磨砺”的石子,沉静无声,却激起一圈圈坚定向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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