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别逼我把你关到忏悔室去(1/3)
游弋失踪了27天。
梁宵严就在国外找了27天。
海关出入境记录显示,游弋并没有离开过那个城市。
梁宵严在当地报案,张贴数万张寻人启事,买下这个城市所有大屏每天滚动游弋的照片。
联系的士公司,在每列地铁、每趟巴士、每辆出租车上都贴满重金寻人的告示。
27天,一无所获。
梁宵严的精神越来越差,暴瘦、咳血,形如枯槁。
从游弋失踪那天开始他的心就空了,魂被勾走了,人是飘着的,脑袋里一片空白,闪过无数种孩子丢了后可能的经历。
被卖掉、被切掉、被打被骂被人欺负被绑架逼迫,甚至已经躺在某个角落再也不会醒来,想让哥哥带他回家却连话都没法说。
梁宵严快被逼疯了,生不如死。
那些假设、那些画面就像吸入肺里的毒烟,分裂成上亿个细小分子,随着气管扩散,黏附上每一滴血液,渗透进皮肤骨骼结缔组织,最后所有分子一齐爆炸,将他从内而外地撕成碎片。
他住在车里,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无数次冲到街上拉住一个疑似游弋的行人,再和人家道歉。
他追着相似的背影闯进车流差点被撞,被小飞拽回来,强迫他喝水进食。
那时他已经两天水米未进,嘴上结了一圈枯白的死皮。
行尸走肉般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球,盯着手里的面包,很久很久。
小飞问他怎么了?
他说:“蛮蛮饿的时候,会有东西吃吗?”
游弋从小就怕饿,一饿就把自己藏到墙角,小小扁扁的一团,揉着肚子抹着眼睛哭。
梁宵严脑袋里满是那副画面,张口咬下面包时喉咙里都沁着血味。
然而饿肚子只是游弋可能面临的遭遇里最温和的一种。
那个城市并不安全。
治安很差,下着暴雪。
青天白日的都有人举着枪支冲上街扫射,晚上的暗巷更是吸药过量者的天堂。
河里隔三岔五就会浮起尸体,警局经常出现无人认领的死者。
酒吧外面像晒萝卜干一样躺着一排排醉得人事不清的年轻孩子,幸运点的只是被偷走钱财,不幸的直接被拖到角落施暴。
梁宵严每次看到都会去救,把坏人打跑,然后捧着那个孩子的脸,确认是不是游弋。
这个不是,旁边的呢?一整条街的呢?一整个区呢?
他从天黑找到天亮,找遍所有醉鬼,统统不是,临走前给醉鬼的亲人朋友打电话通知来接。
有个醉鬼问他为什么帮我?
他说我家小孩儿丢了,我希望他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也有人帮他。
在一座数百万人口的城市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遍寻未果后,梁宵严从枫岛调来全部人手,展开地毯式搜索。
海关那边也通了气儿,一旦游弋出现立刻把人扣押。
找不到弟弟的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时间的流逝都像施加在身上的酷刑。
梁宵严开始精神错乱,记忆恍惚。
他有时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呢?
弟弟失踪是假的,弟弟和他结婚也是假的,弟弟陪伴他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全都是假的。
或许他早在七岁之前就饿死在那个被高墙围住的院子里了,死在拐卖贩的枣树藤下了,死于无数次的逃跑未遂,死在被踩断手腕的雨天……
他早就死了,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死掉了。
至于那些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对他说会永远永远陪着他的画面,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就连弟弟这个人,也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不然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了……
第27天的晚上,还是没有游弋的消息。
梁宵严心如死灰。
他站在步履匆匆的人流中望着茫茫江面,背对着高楼里的万家灯火,突然发疯似的要跳下去。
小飞拼命阻拦,求他别做傻事,说还没走到那一步。
梁宵严说我不是要跳,我想下去捞一捞。
“他如果被害了呢……被绑上石头沉进去了呢……”
“我无数次经过这里却不下去找他,他该有多伤心。
”
“我下去看看吧,万一在里面呢……”
整个城市都找遍了,下水道都捞过了,垃圾处理站也搜查过了,统统都没有,那还能在哪呢?
梁宵严只能想到水里了。
他说出这些话时整个人都很平静,没有绝望崩溃,也没有歇斯底里。
表情淡淡的,声音淡淡的,生机也淡淡的。
仿佛只是饭做好了弟弟却没有下来吃,他说我去书房找一找,是不是玩着玩着睡着了。
他甚至已经接受了弟弟遇害的可能,不管是生是死只想把人找到,抱抱他,带回家,不把他一个人留在异国他乡。
小飞哑然,久久失语。
看着他这幅样子,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27天了,就算真在水里,也快被鱼吃光了……
那天晚上梁宵严还是下去了。
暴雪天,零下十多度,他穿着潜水服在冰冷的江水里打捞。
小飞站在岸上,等搜查的人回来汇报。
回来一拨人,梁宵严就浮出水面,看小飞朝他摇头。
他的心随着身体一起慢慢降温,降到比江水还要冷,降到他沉在水底,仿若躺在棺中。
第七次浮上来时,小飞没有摇头。
他正在接电话,紧攥着手机,双眼瞪得很大,好像听到的消息让他无力承受。
梁宵严熬过了呼吸心跳全停的几秒,听到他说:“人找到了,不在这里。
”
梁宵严枯死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小飞听懂了。
“还活着。
”小飞说。
“他回枫岛了。
”
-
从那个飘雪的城市回到枫岛,要七个小时。
这七个小时梁宵严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想,他坐在飞机上,死死地盯着弟弟。
游弋是在北海湾被找到的。
找到他的人给梁宵严打视频,镜头对准游弋。
他还穿着走时那件白色丝绸衬衣,一条棕色大围巾围住肩膀和头脸,侧对着镜头,看向海面。
梁宵严没叫他,也没让他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连眼睛都很少眨。
第28天的凌晨,飞机落地北海湾。
梁宵严从舱门里走出来时一下子就跪地上了,双腿软的站不起来。
他活了这么久,长到三十岁,第一次下跪。
以至于小飞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去扶他,而是骇然。
在他的印象里,梁宵严就是他少年和青年时代见过最凛然刚烈的灵魂。
他是奔腾在石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