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阴门养娃(3/3)
的麻意猛地窜上脊梁骨!
那平平整整的香灰表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像水中的倒影被搅乱,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指在灰烬上迅速勾勒。
那轮廓扭曲、晃动,极不稳定,却依稀可辨——是一个人的侧脸!额头、鼻梁、紧抿的嘴唇……那嘴唇的线条显得异常痛苦,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紧接着,那侧脸轮廓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晃动了一下,飞快地淡去,又在另一片香灰上凝聚出另一幅景象:一只干枯的手,五指蜷曲着向前伸,仿佛在绝望地抓挠着无形的虚空,指甲的形状都清晰得令人心悸!
陈七童的眼睛骤然瞪大,黑亮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香灰上那诡异闪现又消失的画面!
他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一股比在瘸叔背尸时听到“借过”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那不是声音,是直接“看”到的!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像被那冰冷的香灰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求救似的看向爷爷。
陈三更就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昏黄的灯光只照亮他半边脸,另一半隐在浓重的阴影里。
他看着孙子煞白的小脸和惊恐瞪大的眼睛,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深深的、近乎沉重的了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粗糙的大手,再次轻轻按在了陈七童微微发抖的头顶。
那手掌宽厚、温热,带着常年劳作的茧子,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噤声”意味。
“香火通明,前路……未绝。
”瞎婆喃喃的低语打破了死寂,她依旧“望”着那盘旋的、渐渐稀薄的青烟,脸上的专注神情缓缓褪去,重新恢复成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香灰上浮现的惊怖景象,不过是青烟袅袅间最寻常不过的风景。
陈七童在爷爷温热手掌的覆盖下,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点,但那股钻心的寒意和香灰上那痛苦伸出的手,却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小小的脑海里。
他低下头,再也不敢看那香炉一眼,只死死攥着手里那几颗干瘪的野枣,枣皮硌得掌心生疼。
这间弥漫着奇异香气的小屋,此刻在他心里,比瘸叔背上的草席,比爷爷铺子里那些惨白的纸人,更加幽深难测。
日子在纸扎铺的竹篾清香、瘸叔身上若有似无的土腥味和瞎婆小屋里的奇异香气中交替滑过。
陈七童依旧是那个蹲在爷爷脚边刮篾条的孩子,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沉淀了些许超出年龄的、难以言说的东西。
他不再轻易被角落的纸人“冷”到惊叫,听到奇怪的声音会下意识地挪开脚步,路过瞎婆门口时,目光会不由自主地避开那扇紧闭的木门。
转眼,便是中元。
七月半,鬼门开。
这一天的陈家村,天还没彻底黑透,家家户户便已紧闭门窗。
门缝窗隙间塞着新摘的、气味浓烈的艾草和桃枝。
村子里安静得诡异,连平日里最闹腾的狗都夹紧了尾巴,缩在窝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只有风在空荡荡的村道上打着旋儿,卷起散落的纸钱灰烬,发出簌簌的轻响,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纸扎铺里点着一盏比平时更亮些的油灯。
昏黄的光线下,陈三更佝偻着背,在铺子中央的方桌上忙碌着。
桌上摊满了花花绿绿的彩纸、金箔银箔、细竹篾和各色颜料。
他正在扎一顶巨大的、极其繁复的莲花灯船。
惨白的莲花瓣层层叠叠,边缘染着不祥的胭脂红,金色的莲蓬上插着细细的、裹着金箔的竹签。
陈七童没有像往常一样蹲在旁边学。
他坐在靠里墙的一个小板凳上,身前的地上也铺开了一小片地方。
他手里拿着几根削得光滑的细篾条,正专注地扎着一面小小的引魂幡。
幡杆是他自己削的,很直。
幡面用的是一块素白的、质地稍厚的绵纸,他用爷爷调好的靛青颜料,在幡面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弯弯曲曲的纹路,不像符咒,倒像是某种孩童的涂鸦,透着一股稚拙的认真。
他画得很慢,小脸紧绷,黑眼睛紧紧盯着幡面。
画完最后一笔,他放下笔,拿起那面小小的引魂幡,想把它竖起来靠在墙边晾干。
就在他松手,小幡靠上墙壁的瞬间——
呼!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绝对无法忽视的气流,毫无征兆地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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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从门外吹进来的风。
铺子的门窗早已关得严严实实,门缝里塞着艾草。
这股气流,像是从地面、从墙壁、甚至从那些堆叠的纸人纸马深处悄然生出的。
那面小小的、画着稚拙纹路的白纸幡,无声地、缓缓地,飘动了一下!
幡尾那素白的纸条,如同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弄,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然后才缓缓垂落。
陈七童的手僵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那面复归平静的小幡。
不是错觉!刚才那一下,绝对不是风吹的!一股熟悉的、冰冷的麻意再次从尾椎骨窜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直接地撞在他的心上!他猛地抬头看向爷爷。
陈三更扎莲花灯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
他背对着陈七童,面朝着紧闭的铺门方向,微微佝偻的身影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投下一道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他没有回头,仿佛早已预料。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敲击声,从铺子那扇厚重的木门外面传来。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犹豫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味,间隔很长,一下,又一下,在死寂的铺子里清晰得如同擂鼓。
紧接着,是更多、更杂的声音,从紧闭的门窗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细碎的、仿佛拖着脚步行走的沙沙声;低低的、分辨不出是哭泣还是叹息的呜咽;甚至还有指甲不经意划过木板的、令人牙酸的“刺啦”轻响……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并不响亮,却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门槛,淹没了整个小小的铺子。
陈七童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他能感觉到,外面……有很多“东西”!它们围着铺子!那些声音,那些无孔不入的阴冷气息,像无数只冰冷的手,隔着门板在抓挠!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板凳上爬下来,跌跌撞撞地扑向爷爷,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死死抱住了陈三更那条枯瘦的腿,把脸深深埋进爷爷打着补丁的裤管里,冰冷的布料贴着他发烫的脸颊。
“爷爷……”他发出小兽般恐惧的呜咽,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陈三更终于动了。
他没有立刻低头看孙子,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在油灯跳动的光影下显得异常苍老,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沉重,有疲惫,有某种洞悉世事的了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释然?
他枯瘦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轻轻按在陈七童剧烈颤抖的头顶。
那掌心依旧温热,带着熟悉的、浆糊和竹篾混合的气息。
“七童,”陈三更的声音响了起来,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磐石般的稳定力量,清晰地盖过了门外那些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
他微微弯下腰,浑浊却深邃的目光落在孙子苍白惊恐的小脸上,一字一句,低沉而清晰:
“不怕。
”
他顿了顿,那只按在孙子头顶的手加重了力道,仿佛要将那两个字刻进陈七童的骨头里。
“它们……认你的手艺。
”
陈三更的目光,越过孙子毛茸茸的发顶,落在那面靠墙竖着的、小小的引魂幡上。
素白的幡面在昏黄的灯光下,安静地垂着,方才那一下诡异的飘动仿佛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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