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涌(3/3)
声音响起,并不高亢,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所有躁动的暗流。
帝王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臣,最后落在了炎思衡那只裹着染血布巾、紧握成拳的手上。
“小炎将军,”刘昂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刚才王议长说要抚恤休养,董尚书说要趁势出兵。
你刚从齐鲁前线回来,情况是比较熟悉的。
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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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瞬间,数道截然不同、却都蕴含着巨大力量的气机,如同无形的锁链,锁定了炎思衡!
左侧肋下,一股阴寒刺骨的劲力如同毒蛇般悄然游走——是董初宰的寒冰劲!右侧咽喉,则被一股温润却坚韧绵长的暖流悄然缠绕——是诸葛怀的“春风化雨”!脚下,荀休若那冰冷的怀表链不知何时已悄然缠上了他的脚踝!唯有大司马姜卫的方向,一片沉寂,但那道刀疤下的目光,却带着审视的穿透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炎思衡只觉得喉咙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舒州城头堆积如山的尸骸,伤兵营里不绝于耳的哀嚎,还有那些捧着阵亡通知书、眼神空洞绝望的孤儿寡母……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短暂的清明。
他迎向皇帝深不可测的目光,声音因为压抑而微微沙哑,却异常坚定:
“回陛下!末将以为……”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重,“阵亡将士的抚恤,比任何开疆拓土的宏图,都更重要!袍泽的血未冷,遗属的泪未干,不能再驱生者蹈必死之地!”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泼入滚油!
董初宰看向炎思衡的目光,不仅仅是冰冷,而是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寇循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嘲弄。
萧平则用力一拍大腿,低吼一声:“好小子!有种!”
王朗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荀休若缠绕在炎思衡脚踝上的怀表链,悄然松开了几分。
炎思衡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局!无论他支持哪一方,都必然成为另一方、甚至几方势力倾轧的牺牲品!冷汗,无声地顺着他的脊椎滑落。
“说得好!”
出乎所有人意料,刘昂突然放声大笑!笑声豪迈爽朗,瞬间冲散了会议室内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
“传朕旨意!”刘昂的声音斩钉截铁,“内库,即刻拨付白银一亿两!限户部、军部,三天内,将拖欠阵亡将士的抚恤,一分不少,足额发放到所有遗属手中!若有克扣拖延,贪腐者——斩立决!诛三族!”
他目光如电,扫过脸色难看的董初宰和微微动容的寇循:
“我北明以武立国,靠的是什么?是前方将士效死用命!若连为他们战死者的家小都安顿不好,寒了将士之心,再强的兵锋也是无根之木!此乃国本!抚恤之事,不容再议!”
“陛下圣明!”王朗、萧平、荀休若、诸葛怀乃至姜卫,几乎同时躬身。
董初宰脸色变幻数次,最终也只能咬着牙,深深低下头。
刘昂的目光重新投向墙壁上的巨幅疆域图,手指在帝国广阔的疆土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那片代表海洋的蔚蓝区域。
“至于帝国……”他嘴角勾起一抹深沉难测的笑意,“董尚书忧心国事,其情可勉。
但荀休若所言,也是实情。
方先觉坐镇,帝国根基未损,确实有余力反扑齐鲁。
传令驻防吴郡、青州一线的近卫军各部,时刻保持最高戒备!严防帝国撕毁和约,突袭报复!”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王朗:“参议院的意思,朕已知晓。
王朗,你回去告诉那些议员,接下来,帝国方向,若无朕之明诏,北明绝不再主动挑起大规模战事!让他们把心放回肚子里,专心做好抚恤安民之事!”
“臣,遵旨!”王朗躬身领命。
接下来的议题,便如同走马灯般快速流转。
军费开支的争吵、最新式武器研发进度的汇报、伏龙芝军事学院新一期学员的分配……这些原本可能争执不休的问题,在皇帝陛下不容置疑的决断下,迅速得到解决。
刘昂仿佛化身最高效的统帅,每一次拍板都精准地切中要害,效率之高,让习惯了朝堂扯皮的众臣都有些应接不暇。
当众议院议长萧平再次提出地方总督(尤其是兼领吴郡总督的皇长子刘武)权力过大、众议院要求限制的呼声时,刘昂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刘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坚定,“眼下帝国虎视眈眈,海疆亦非太平,罗斯、大金等国虎视眈眈。
地方多替中央分忧,本就是应有之义。
削权之事,牵扯大广,更易生掣肘。
萧平,你回去,还是以安抚众议院情绪为主。
告诉他们,朕心中有数。
”
“是,陛下。
”萧平虽有不甘,也只能领命。
眼看主要议题已毕,众臣似乎再无新的奏报,刘昂端起身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却没有喝。
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大司马姜卫那张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上。
“好了,琐事都结束了,”刘昂放下茶杯,声音陡然变得沉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块,“接下来,才是今日召集诸卿的正题。
”
他微微抬手,示意姜卫。
“姜卫,你来宣布吧。
”
一直沉默如山的大司马姜卫,闻声霍然起身!他魁梧的身躯仿佛瞬间拔高,一股铁血肃杀的气息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之前所有的争论和权谋气息。
他走到墙壁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伸出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抓住覆盖在地图下半部分的一块厚重绒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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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啦——!”
绒布被狠狠扯下!
露出的,并非众人熟悉的帝国或北明疆域,而是一幅前所未见、标注着无数复杂符号和血色箭头的巨大作战地图!地图的核心,赫然是那片浩瀚无垠、星罗棋布着岛屿的——平静海!
姜卫转过身,刀疤脸在吊灯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的声音如同重锤擂响战鼓,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轰然炸响在死寂的会议室:
“奉陛下旨意!经军部参谋处历时两年谋划推演,现正式启动代号——‘大陆’的终极战略!”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每一张或震惊、或茫然、或骇然的脸,最终钉在炎思衡骤然收缩的瞳孔上:
“目标:跨海登陆,直取圣洛邦联!毕其功于一役!将圣洛邦联龙,永远埋进在历史的尘埃!”
“此役,将由皇家海军主力舰队,联合皇家陆军部分军团和游骑兵八个师团,担任跨海作战任务!”
轰——!!!
姜卫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在炎思衡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跨海远征?进攻圣洛邦联?!
这计划之大胆!野心之磅礴!完全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比董初宰叫嚣的再打齐鲁,疯狂十倍!百倍!
炎思衡只觉得一股寒气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灼热血气冲上了头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受伤的手,掌心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却又陷入更深的惊涛骇浪之中。
风暴,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恐怖。
而他这只刚刚飞回帝都的“游隼”,已然被卷入了风暴最致命、最疯狂的核心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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