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朝堂倾轧风波恶 芦荡点破水浒天(1/3)
济州府衙前的青石板,被浓稠的污血浸透,洇成一片刺眼的深褐。
那“杀人者赵大是也”七个血字,在呼啸的大观三年寒风中,干涸、龟裂,却透出比刀锋更刺骨的戾气!这凶讯,顺着漕运的浊浪,逆流而上,终是撞开了东京汴梁巍峨的城门。
紫宸殿内,龙涎香雾缠绕着雕梁画栋,却压不住满朝朱紫眼中翻腾的算计与惊悸。
“陛下!”御史中丞王黼手捧弹章,三指宽的玉带勒得他脖颈通红,尖细的嗓音撕破殿宇的沉寂:“济州主簿张谦、县尉李彪,堂堂朝廷命官,竟于公堂之上遭暴徒屠戮!凶徒留名而去,猖狂至此,此乃对煌煌国法、对陛下天威的公然践踏!高太尉身为殿帅,执掌天下兵甲,坐视地方官吏命丧草莽刀下,难辞失察渎职之罪!恳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高俅立于武将班首,一身孔雀绿锦袍映着金砖地面,袍角微动,发出细碎如蛇行的窸窣。
他手中新得的象牙笏板在掌心轻转半圈,嘴角勾起一丝冰凉的讥诮:“王中丞,急火攻心,怕是把自家事也忘了吧?那李彪,不是你远房表侄么?上月他强掳济州民女,逼死人命,还是你王大人亲笔条子递到济州府尹案头,生生压下的腌臜事!如今他横死刀下,倒成了我禁军的罪过?莫非王大人是想借刀杀人,灭口不成?”
此言一出,字字如淬毒钢针!王黼面皮瞬间由红转紫,喉头咯咯作响,竟一时语塞。
殿中衮衮诸公,谁人不知?王黼乃新党干将,与权相蔡京过从甚密;高俅则是官家潜邸旧宠,执掌禁军根基未稳,正借着整饬军务之名大肆排挤旧党。
这桩泼天血案,转瞬便成了两派倾轧的修罗场!
御座之上,宋徽宗赵佶正拈着一管鼠须笔,蘸着金粉,细细描摹《瑞鹤图》中一只仙鹤的喙尖,头也未抬,只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济州府尹何在?着其彻查便是。
”仿佛死的不是朝廷命官,只是拂去了画上一点微尘。
散朝的钟磬余音未绝,蔡京那顶八抬大轿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御史台偏僻的角门外。
亲随躬身捧上一个锦盒,掀开盖儿,两颗鸽卵大小、浑圆无瑕的东珠,在昏暗天光下流转着幽冷的莹辉。
“王中丞,”轿帘内传来蔡京慢悠悠剔牙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杀机,“李彪那祸根死了,你倒省了心,合该谢那赵大才是。
高俅小儿,想借这死人头削你的权柄,再顺藤摸瓜,揪出张谦贪墨的烂账,好将我的人从济州连根拔起……你,岂能遂了他的愿?”
王黼摩挲着冰凉的东珠,一股寒气自指尖直透心底,瞬间醍醐灌顶!张谦,正是蔡京安插在济州的钱袋子!
“太师……救我!”王黼声音发颤。
“简单。
”蔡京声音冷硬如铁,“明日上朝,你便奏称:‘凶徒赵大,悍勇非常,恐非孤身作案,或与盘踞山林的巨匪强寇有所勾连!’把水搅浑!眼下官家正有意让高俅这厮去剿匪立威,树他禁军的威风。
老夫在官家面前略加点拨,顺水推舟,把这烫手山芋塞给他!剿匪?哼,让他去深山老林里跟豺狼虎豹耍威风吧!至于张谦……”蔡京顿了顿,阴恻恻一笑,“老夫会让济州府尹,把他吞下的田产划出一半,‘充作高太尉剿匪之军饷’,风风光光送进禁军大营!高俅得了实利,你保住了乌纱,岂非两全其美?”
两日后,紫宸殿风云突变。
王黼如同换了个人,绝口不提李彪乃自家亲戚,只义正辞严,慷慨激昂奏请:“陛下!当务之急乃速剿贼寇,缉拿元凶赵大!此獠不除,国无宁日!”高俅则手捧济州府快马送来的厚厚一叠田产地契,满面春风地出班:“陛下圣明!济州府尹忠心体国,深明大义,竟自掏腰包筹措军资,实乃百官楷模!臣请嘉奖!”一场肮脏的交易,被一张张田契和一纸“悬赏三千贯,缉拿凶徒赵大”的海捕文书,粉饰得冠冕堂皇。
济州府尹得了“尚方宝剑”,立时鸡毛当令箭。
各县衙役倾巢而出,打着“剿匪清乡”的旗号,如蝗虫过境,挨家挨户“搜查匪谍”,实则是敲骨吸髓,中饱私囊!一时间,济州境内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那“赵大”的凶名,在官府的刻意渲染与百姓的窃窃私语中,愈发变得神鬼莫测。
千里之外,沧州柴家庄。
小旋风柴进斜倚暖阁锦榻,正对着一幅《寒江独钓图》出神。
画中老翁的闲适,稍稍熨帖了他心中对朝堂污浊的烦厌。
庄客裹着一身寒气,踏雪而入,呈上一份墨迹未干的济州海捕文书。
“庄主,那赵大……端的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庄客压低声音,眼中隐有钦佩,“不仅宰了张谦、李彪那对豺狼,竟还折返已成焦土的白河村,硬是从塌陷的地窖里,刨出了五个奄奄一息的娃娃!如今官府在济州地界掘地三尺,风声鹤唳。
”
柴进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画纸,目光幽深:“张、李二贼,在济州横行无忌,鱼肉乡里,早是民怨沸腾。
这赵大敢以血还血,为民除害,倒有几分古之豪侠的肝胆!”他想起父亲临终紧攥他手,那浑浊老眼中不甘的屈辱——当年陈桥驿黄袍加身,赵氏坐拥了柴家江山,这亏欠,何曾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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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杀了朝廷命官,便是捅破了天。
高俅、蔡京岂能放过?怕是……”庄客忧形于色。
柴进嘴角泛起一丝莫测的笑意:“龙蛇起陆,乱世方显英雄本色。
此等人物,若真为苍生执刀,纵使一时龙困浅滩,也自有风云际会之时。
且静观其变罢。
”他虽未见赵大其人,却从这血火中透出的胆魄,窥见了一丝撬动这死水微澜的可能。
与此同时,那搅动风云的“赵大”——赵复,正蜷缩在济州以南、南旺湖茫茫的芦苇荡深处。
冰冷的湖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裤管,寒气刺骨。
远处官船巡弋的灯笼,如同鬼眼般在水面游弋晃动,时刻提醒着他步步杀机。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