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柴副将星夜点兵,总兵府暗信惊鸿(1/3)
宣府镇城,副总兵府邸。
相较于总兵王承胤那座奢华却透着文官气息的府邸,副总兵柴国柱的宅院则更像一个戒备森严的军事堡垒。
高墙深院,哨楼林立,即便是在这风雪交加的后半夜,依旧能看到披甲持锐的家丁亲兵在廊下和院中无声地巡弋,甲叶在寒风中发出细微而冰冷的碰撞声。
书房内,炭火烧得远比王承胤的花厅更旺,甚至有些燥热。
柴国柱已换上了一身青色的札甲,并未戴盔,花白的头发用一根铜簪紧紧束在脑后,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里都仿佛嵌着边地的风沙和杀伐之气。
他站在一张巨大的宣府边防舆图前,手指正重重地点在“镇安堡”的位置上,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垂手肃立着四条汉子。
这四人皆穿着与边军号服款式相近、但用料明显精良扎实许多的深蓝色劲装,外罩轻皮甲,腰佩统一制式的雁翎腰刀,身形或彪悍或精干,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都是身手不凡、见过血的狠角色。
尤其为首一人,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小,但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目光扫过之处,仿佛能刮下一层皮来。
他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为他平添了几分戾气。
这四人,正是柴国柱麾下最得力、也最见不得光的一支力量——“夜不收”中的佼佼者。
说是“夜不收”,实则早已沦为柴国柱铲除异己、处理脏活的私人杀手,个个手上都沾满了同袍或无辜者的鲜血。
为首那个瘦小汉子,绰号“鹞子”,更是其中翘楚,心狠手辣,极其擅长追踪、暗杀和下毒。
“消息你们都知道了。
”柴国柱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镇安堡那边出了天大的纰漏!张有财那个废物栽了,还落下了把柄在几个本该死了的墩卒手里!大帅的意思,东西,要拿回来;人,要彻底闭嘴!”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逐一扫过四人:“鹞子,你带他们三个,立刻出发,快马加鞭,天亮之前必须赶到镇安堡!刘明(刘把总)那个滑头靠不住,你们直接去伤兵营!”
“到了之后,第一,找到张有财,让他永远开不了口!做得要像…伤重不治,或者…畏罪自裁!”
“第二,拿到账簿和其他所有东西,一片纸屑都不能留!仔细搜查那几个墩卒的身,任何可疑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第三,”柴国柱的语气骤然降至冰点,杀意毫不掩饰,“处理完前两件事,送那几个墩卒上路!做得干净利落点,要像…嗯,像鞑子细作潜入报复,或者…他们自己伤重火并而死!明白吗?”
“明白!”鹞子四人齐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冰冷的煞气。
“记住!”柴国柱加重语气,手指再次重重敲在舆图上,“此事关乎大帅和我的身家性命,也关乎你们所有人的脑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遇任何阻拦…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是!”鹞子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大人放心,几个侥幸未死的丘八,翻不起浪来。
属下保证让他们消失得无声无息。
”
“很好!”柴国柱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副总兵令牌,扔给鹞子,“持我令牌,沿途关隘无人敢拦。
去吧!”
鹞子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
他不再多言,抱拳行礼,带着另外三名杀手,如同四道融入夜色的鬼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很快,院外传来了急促远去的马蹄声,迅速被风雪吞没。
柴国柱独自站在舆图前,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中的不安却并未随着杀手的派出而减少,反而愈发浓烈。
王二狗…那个如同石头里蹦出来的墩卒…还有黑松坳那场蹊跷的雪崩和爆炸…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邪性!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事急,窟现,狼归,恐有变。
速清痕,断尾,备后路。
”
写罢,他吹干墨迹,将纸条仔细卷好,塞入一个小巧的铜管中,用火漆封好。
然后他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发出几声如同夜枭啼叫般的古怪声音。
片刻之后,一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灰色鸽子,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歪着头看着柴国柱。
柴国柱将铜管小心地绑在鸽子的腿上,摸了摸它的羽毛,低声道:“去吧,老地方。
”
鸽子咕咕叫了两声,振翅而起,瞬间消失在风雪弥漫的黑暗夜空中,方向…正是东南,晋商范永斗老巢所在的大同府方向。
做完这一切,柴国柱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阴郁依旧浓得化不开。
他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轻易了结。
…
与此同时,宣府镇城,总兵府后院。
一个穿着丫鬟服饰、身形娇小玲珑的身影,借着廊下灯笼昏暗的光线和风声的掩护,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穿过几道月亮门,来到最偏僻处一间堆放杂物的耳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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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轻轻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开门的是一个同样穿着下人衣服、但眼神精亮、太阳穴高鼓的老仆。
“芸娘?这么晚了,何事?”老仆压低声音问道,他是王承胤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心腹老人。
被称作芸娘的小丫鬟飞快地将一个小巧的、用锦帕包裹的东西塞进老仆手里,语速极快却清晰地说道:“福伯,这是老爷刚才在花厅和柴大人议事时,不小心从袖袋里滑落出来的,被我捡到了。
我看…像是很重要的东西,没敢声张,赶紧给您送来了。
”
福伯接过那东西,入手微沉,隔着锦帕能摸出是一个小小的、硬硬的印章类物件。
他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将东西揣入怀中,低声道:“你做得好,夫人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快回去吧,小心些。
”
“嗯!”芸娘点点头,身影一闪,又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福伯关上门,立刻走到灯下,打开锦帕。
里面果然是一枚小巧玲珑、用上等鸡血石雕刻的私人印章,印纽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貔貅。
翻过印面,赫然是“承胤私印”四个篆体小字!
这确实是王承胤极为重要、常用于一些见不得光文书往来上的私印!
福伯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老爷竟然如此大意,将此等紧要之物遗落?还是说…花厅之中,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激烈争执或变故,以至于连私印滑落都未曾察觉?
联想到方才柴国柱匆匆而来、又面色阴沉匆匆而去,以及老爷随后暴躁地摔了茶杯…福伯心中警铃大作。
他不敢怠慢,立刻将印章重新包好,贴身藏稳,吹熄了灯,悄无声息地出了耳房,快步朝着后院主母所在的正房走去。
…
镇安堡,伤兵营。
通铺内的气氛依旧压抑,但比起之前那令人绝望的死寂,已然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机和…躁动。
在分发了那批从王瘸子身上搜刮来的救命药材后,几个伤势最重的伤员得到了初步救治,虽然依旧痛苦,但至少暂时摆脱了必死的局面。
那个被王小伟亲手处理了伤口、名为“铁柱”的年轻士卒,甚至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小口喝着周大胡子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点热水,眼神复杂地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王小伟。
周大胡子和孙癞子按照王小伟的吩咐,在通铺角落里一个老鼠洞里,竟然真的掏出了几只冻得硬邦邦的耗子!虽然恶心,但在极度饥饿面前,这也成了难得的肉食。
周大胡子用那把立下大功的弯刀将耗子剥皮去内脏,就着破铁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