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明棋☆暗劫(1/3)
叶向高暗示,若此物未毁,便是宫内自有之物,郭维城所查的药商线索,恐未必是唯一来源,甚至可能是对方故布疑阵!陛下多疑,若知宫内早有此物,且经手之人牵扯甚广,只怕……
郭维城捏着密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方才的激动和热血瞬间冷却,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姜还是老的辣!叶向高看得远比他更深!
没错,万历皇帝多疑、寡恩且极度擅长和稀泥。
他如今对东宫生出的这点关注和愤怒,是建立在“外人”阴谋侵害皇嗣的基础上。
若让他知道,毒药可能本就来自宫内,甚至牵扯到十年前的老账、以及如今可能还在位的某些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为了维持表面平衡,为了不引发宫廷地震,他极有可能选择……捂住盖子!甚至反过来怀疑郭维城查案的目的!
到时候,不仅扳不倒郑贵妃一党,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火烧身!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证据,都可能因为皇帝那点阴暗的权衡,而付诸东流!
郭维城缓缓坐回椅子上,看着桌上那厚厚的卷宗,眼神变幻不定。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不能直接呈报皇帝。
但这些东西,绝不能浪费!
他需要换一种方式,让该知道的人知道,让该恐惧的人恐惧,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来人!”他声音沙哑地下令,“将关于皇商崔永贵及其账房、以及与郑贵妃宫中太监往来的所有证据,抄录一份,匿名……送给都察院的东林御史!”
“另外,”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让我们的人,在崔永贵常去的茶楼酒肆,‘不小心’聊聊磠砂的价格和……毒性。
”
刀,不一定要立刻见血。
有时候,悬在头顶,反而更让人寝食难安。
郭维城走到窗边,看向紫禁城的方向。
紫禁城依旧巍峨,但它的根基,早已在这些无声的厮杀中,被一点点蛀空。
郭维城将那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证据,如同处理灼手的炭火般,小心翼翼地拆解、匿名投递出去后,便如同蛰伏的猛虎,收敛了所有爪牙,静静地潜伏下来,观察着风暴的酝酿。
东宫似乎恢复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太子朱常洛的病情在排除了暗中毒手和虎狼之药后,终于走上了正轨。
虽然依旧虚弱,需要长时间调养,但脸色日渐恢复,偶尔能起身坐一会儿,甚至过问几句辽东军饷的筹措进展(叶向高会定期将一些能让他宽心的消息递进来)。
郭氏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人却瘦了一圈,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警惕。
朱徵妲依旧是那个“懵懂”病弱的小皇女,每日大部分时间被拘在暖阁里,偶尔被允许和朱由校玩一会儿简单的游戏。
她小心地藏起眼底的深思,只在无人注意时,目光会掠过宫墙,投向那更加波谲云诡的朝堂。
朝堂之上,因皇帝那“半月之内首批饷银必须发出”的死命令,户部和兵部总算在互相踢皮球和骂战中,挤牙膏般凑出了一笔数目有限的银子,火速发往辽东。
这笔钱对于庞大的军饷缺口而言,杯水车薪,但至少是一个信号,让远在苦寒之地的辽东巡抚赵楫和总兵麻贵稍稍喘了口气,勉强稳住了几欲溃散的军心。
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成果,很快便被新的风波淹没。
这一日,文华殿内,气氛凝重。
起因是几位东林御史,如同约好了一般,接连上奏,弹劾皇商崔永贵“勾结官宦,把持行市,以次充好,侵吞宫帑”,言辞激烈,并隐约提及“其经营之物,恐有违禁”,虽未明指磠砂,但那含沙射影的意味,足以让所有知情人脊背发凉。
几乎同时,市面上关于皇商崔家资金链紧张、暗中抛售产业、甚至可能与塞外有不清不楚交易的流言,如同长了翅膀般悄然传开。
茶楼酒肆间,甚至有人“无意”间聊起某种西北来的“白砂子”,价格昂贵,却“毒性猛烈”,沾之即病云云。
流言与弹章齐飞,瞬间将崔永贵推到了风口浪尖。
崔永贵又惊又怒,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试图找背后的靠山求救,却发现往日里称兄道弟的浙党大佬们,此刻却避之唯恐不及,言辞闪烁。
郑贵妃宫中的那位掌事大太监,更是连面都见不上了。
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成了弃子!那些流言和弹章,分明是冲着他来的,而且精准地打在了他的七寸上!对方掌握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恐惧之下,崔永贵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他试图变卖部分家产,筹集巨款,想要贿赂几位关键的言官和负责调查此案的官员,堵住他们的嘴。
然而,他派出的心腹管家,带着一车金银珠宝,刚出府门没多久,就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被“恰好”路过的巡城御史带队撞了个正着!人赃并获!
“崔永贵行贿朝廷命官,意图阻挠办案”的消息,如同炸雷般瞬间传遍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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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彻底捅了马蜂窝!
原本还在观望、甚至试图为崔永贵转圜的齐楚浙党官员,立刻与之切割得干干净净。
都察院群情激愤,要求严惩的奏疏雪片般飞入宫中。
甚至连一向和稀泥的万历皇帝,也被这桩发生在天子脚下的公然行贿案激怒了——打狗还要看主人,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皇帝下旨,将崔永贵及其心腹一并下诏狱,严查其所有不法事!
诏狱的大门,对着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皇商,轰然打开。
负责主审此案的,恰巧是一位素以刚直不阿着称的东林系官员。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在诏狱那些令人谈之色变的刑具面前,崔永贵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
他为了活命,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如何巴结权贵、如何垄断宫市、如何以次充好、如何偷税漏税等罪行交代得一清二楚。
然而,当被问及“磠砂”之事时,他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抵死不认!只一口咬定对此毫不知情,定是有人诬陷!
他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