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默邨办公室里那盏昂贵的琉璃灯,将光线柔和地铺洒在猩红色的波斯地毯上,却照不透空气中那几乎凝固的杀机。
楚夜明被两名特务架了进来,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拖。
他身上的黄包车夫短褂已经变成了布条,上面混杂着泥土、干涸的血迹和新鲜的血污,左臂和右腿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每走一步,都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一个肮脏的印记。
当丁默邨看到他这副“死里逃生”的模样时,那张肥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这丝惊讶便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啪!”
一个水晶烟灰缸被他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楚夜明!”丁默邨的咆哮声仿佛要掀翻屋顶,“人呢!犯人呢!田中课长派给你的那两位帝国顾问呢!”
楚夜明仿佛被这声咆哮吓得一个哆嗦,身体一软,若不是被旁边的特务架住,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与劫后余生的混乱,像一只刚刚从捕兽夹里挣脱出来的野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再一次推开。
田中贤二走了进来。
他几乎是和丁默邨同时得到的消息,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依旧是那副优雅而平静的模样,仿佛刚刚在望月坡燃起的那场冲天大火,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烟花表演。
可他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却越过了暴怒的丁默邨,径直切割在了楚夜明的身上。
“楚君。
”
田中贤二的声音很平缓,却带着一种解剖般的冰冷。
“请您详细描述一下,从囚车出发,到您‘逃’回来的全部过程。
”
他加重了那个“逃”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手术刀的刀尖,精准地刺向楚夜明最脆弱的神经。
“一个细节,都不要省略。
”
两头猛虎的目光,一明一暗,一热一冷,如同两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套在了楚夜明的脖子上。
楚夜明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的嘴唇哆嗦着,几次张开,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喘息声,似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并非伪装。
这是他在“预演沙盘”中,针对丁默邨的暴怒和田中贤二的冷静,演练了上千次之后,得出的最佳“开场白”。
面对暴怒的狮子和潜伏的毒蛇,任何的冷静与辩解,都会招来最致命的怀疑。
只有表现出最真实的、符合一个普通人死里逃生后的创伤应激反应,才能为自己接下来的弥天大谎,铺上最坚实的第一块基石。